想来想去,武逊觉得还需要对此好好调查一番,便对袁从英道:“袁校尉,伊柏泰编外队的辎重情况,我也不清楚。咱们还是明天找潘火长一起盘问吧,到时候再为袁校尉找一样合手的兵刃,你看如何?”
袁从英点头称是。此时天色已晚,营盘外人声渐起,开始点燃篝火了。
这时潘火长兴冲冲跑了过来,高声喊道:“武校尉,袁校尉,你们都在这里啊。营盘前野灶全搭好了,弟兄们饿了,都眼巴巴地等着呢,是不是该开席啦?”
武逊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潘火长,你去招呼兄弟们!袁校尉,你我去请蒙丹公主吧!”
莽莽荒漠,炊烟直上。冲天而起的熊熊篝火,仿佛欲与天上悬挂的点点繁星争辉。灿烂的星河蜿蜒流转间,托出一轮澄莹的明月,将亘古不变的玉颜晴光自苍穹洒向大地。在极目的远端,黑色云雾缭绕的深处,月光映出雪山冰峰之巅的幽深旷达,宛如梦中的仙境。
伊柏泰的营盘之前,今夜不再寂静。欢声笑语阵阵不绝,是压抑太久的释放和宣泄。夜空为顶,天山作墙,沙海如席,丘陵似帷,即使在幽闭的深处仍有地狱般的怨毒滋生,即使在旷野的周围仍有重重杀机四伏。
夜已深,伊柏泰的编外队和突骑施的骑兵队早都喝成了一片,除了值守的兵卒之外,几乎无人不醉。火堆上烤的狼肉散发出扑鼻的香味,已经快被撕扯着吃光了。烧酒、油茶、牛羊奶子……大家都灌得肚子滚圆,沙漠中最珍贵的清水今夜反倒无人问津了。
正中最大的篝火旁,聚着武逊和潘大忠等几个火长。袁从英、狄景晖和蒙丹也被请在一起,狄景晖今夜颇为郁闷,放着好酒不能喝,只好用奶茶灌了个饱,眼睁睁地看着袁从英和武逊、潘大忠那些人推杯换盏,车轮大战。直到武逊各人尽数喝得半醉,或躺或靠在篝火旁边,袁从英也喝得脸色泛红,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狄景晖不由想起他俩在并州“九重楼”的那场酒宴,真是恍如隔世。
蒙丹也喝了不少酒,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碧眼更加亮得耀人。另一席上,哈斯勒尔和突骑施弟兄们喝得兴起,亮开嗓子唱起了突厥歌谣,苍凉的歌声在旷野中回荡,虽然席间的汉人大多听不懂词句的含义,可那悠扬的曲调传递出生而为人的孤寂和悲怆,深深地侵入每颗心中。听着听着,蒙丹突然从席间一跃而起,两手向外平端,口中发出一声娇叱,正与哈斯勒尔的歌声应和。突骑施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齐刷刷的欢呼:“公主、公主、公主!”他们知道,美丽的公主要飞旋曼舞了。
几乎所有还没醉倒的人都涌了过来。蒙丹高高仰起粉颈,双足踏着歌曲的节奏,旋转起舞。篝火跃动的光影投在她飞快旋转的身形之上,红衣丽影,惊鸿翩跹,热烈胜火,激越炫目。假如说中原大地之上轻柔曼妙的舞姿如行云流水,那么这荒野大漠之中的疾旋劲舞便是烈火炙辉,舞动的不是娇羞脉脉,而是青春迸发的激情,不求天长地久的默契相知,要的只是瞬间生死的碧血丹心。蒙丹越舞越快,在众人的醉目之中,她那翻动的红色衣裾已与身后的片片火焰汇成一体,而她,则宛如一只翩翩舞动的彩蝶,在烈火中飞旋上升,遂成每个人眼中最后一团光华。
一曲舞罢,短暂的寂静之后是震动旷野的喝彩声:
“公主,好啊!”
“再舞一个吧!”
“太美啦!”
蒙丹双颊通红,犹如娇艳欲滴的蔷薇盛开,她不理睬众人的呼喊,却坐到袁从英和狄景晖的中间。塞外的女子从不矫揉造作,蒙丹大大方方地选择与她所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们的身边,武逊等人已经彻底醉倒,有的被抬回了营房,还有的倒在地上鼾声大作。看到蒙丹坐下,袁从英把手中的酒杯向她举了举,微笑着一饮而尽,连夸赞的话都没有说一句。蒙丹冲他嫣然一笑,又回头去看狄景晖。火影逆光之中,此刻他正专注地看着蒙丹,面容疏朗沉静,又透露出深沉的悲伤。蒙丹的心微微一颤,轻声问:“你不高兴吗?还是……”
夜阑,人散,星光坠落,火影婆娑。彻夜狂欢之后的伊柏泰又安静了下来。篝火旁,只剩两个身影相对而坐,陪伴他们的是地上的沙海和空中的星河。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静谧安详,这无言的相伴,正如初生的情愫和永恒的爱意,温柔地将疲倦的人儿轻轻环抱,带着他们的心走入甜蜜的回忆与美妙的梦境。
狄景晖捡起一根胡杨枯枝,在面前的沙地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行行诗句,蒙丹垂下火热的脸庞,轻轻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