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是指?”
“关于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沈槐困惑地回头:“大人,您的意思是?”
狄仁杰微笑着指了指前方:“看好前面。”
“噢!”又过了一会儿,沈槐才听到身后传来深沉的话语:“从看到武重规的书信开始,我就没有一刻相信过那所谓的私情,我认定它要么是诽谤,要么就是欺骗。不过今天,我相信它是真的了。”
沈槐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大人,要让您相信可太不容易了。”
“唔,你说什么?”狄仁杰似乎没有听清,追问道。
“哦,我、我没有说什么。”
狄仁杰望着车前那挺拔的背影,会心地微笑了。少顷,他叹息着道:“怀疑让人保持警惕,相信却令人感到慰藉。今天,我就多多少少感到了一丝欣慰。沈槐啊,你是对的……人应该更多地去相信。”
马车停在沙陀碛的边缘。沈槐等在车边,狄仁杰牵着韩斌的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沙漠。从这里还看不到沙丘的叠嶂身影,在他们的面前,只有夜空与沙海在地平线的尽头汇集,黛蓝与墨黑的交接处,是璀璨壮美的星河。
走了一段,韩斌站住了不肯再往前。狄仁杰回头张望,马车还隐约可见,便点头道:“好吧,听你的。我们就走到这里。”深深地吸一口充满沙尘的热风,狄仁杰仰起头,仿佛觉得自己日渐衰老的躯体中,又被注入了焕然的生机。辽远旷渺的天地此刻正安抚他疲倦的身心,为他带来长久未得的宁静。他不禁深深感叹,在这里,生的欢悦和死的悲恸都显得多么无足轻重,在这里,生与死已合而为一,殊途同归。
狄仁杰感觉到韩斌在扯自己的衣襟,便低下头,怜爱地抚摸着韩斌的脑袋,微笑道:“斌儿,过两日你就要随大人爷爷回洛阳去了。这沙陀碛,大人爷爷以后是再没机会来了。不过你要是喜欢这里,等长大了以后还能再来。你还想来吗?”
韩斌眨了眨眼睛,重重地点头。
狄仁杰遥望星空,沉声道:“斌儿,曾经有一位大英雄,写过这样的诗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他说的是人生的短促,就像早上的露水,太阳一出就消失了。其实,人生也如这遍野沙尘,随风吹散,是最轻飘最无常的。但是他又写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斌儿,你要记住这些诗句,如露似尘的人生正因为这几句诗才有了不同,才有了意义。”
韩斌似懂非懂地睁大眼睛,又扯了扯狄仁杰的衣襟。狄仁杰弯下腰来:“怎么了?”
韩斌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拭去不知不觉中已落满面颊的泪水。
三天之后,狄仁杰离开庭州踏上归途。庭州百姓交口称颂安抚使大人令庭州城摆脱疫病之危,夹道相送的人群绵延到城外数十里。
也就在当天,梅迎春派出的日夜不停搜索沙陀碛的人马,抓到了几名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突骑施士兵。经过严刑审问,梅迎春终于从他们的嘴里了解到了伊柏泰被焚毁的全部经过。更重要的是,梅迎春得知:敕铎也已被烧死在了暗河的烈火之中。梅迎春当即决定,集结手中全部的力量,发兵碎叶,他终于要去实现自己酝酿多年的宏伟计划了!久 视
前突厥猖狂,兴兵犯境。瓜、肃、沙遭袭,伊、庭震动,陇右危殆。蹄音已至而百姓栗栗,将令不传而士卒惴惴。
余本老迈,不堪大用。陛下专信,除陇右道安抚使。王命及身,不敢有负。每思及此,中夜惊悚,但惧非所托者也。报国之心犹存,七秩之身已衰。君嘱殷殷,在耳切切,乃奋此残躯,虽年高而不敢辞;虽路遥而不敢退;虽暑长而不敢避。万里周转,月余奔波,终毕其功。弓骑所出,群贼辟易;王旗所向,宵小慑服。狼子野心,还归镜花水月;老谋深算,皆付逝水东流。
庭州刺史钱归南,早私通默啜。仅以财故,罔顾大周。伪造匪患,暗制兵器。战事起时,更开门揖盗,引施敕铎入庭境,调瀚海军至伊边,欲让庭州于默啜也。此等丧心病狂之举,自高祖朝始未之有也。所幸当今天子英明,天下归心。纵有一二跳梁,终为擒伏。首恶钱归南、从恶伊州长史杜灏等伏诛。
而忠臣义士,虽身处危局,英勇果决,前赴后继。肃州刺史崔兴以下,克敌竟功,兵部应另有呈报,不于此细述。臣所见者,原瀚海军旅正高达,前有送急报入京,后有飞夺瓜州烽火台,可谓胜局之眼成于其矣,功莫大焉。又有余子景晖,服流西北,巧得大食奇药数种。适逢庭州瘟疫,倾其所有,救军民无数,其功虽亲不可没也。伏请陛下恩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