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斌嘴里塞着点心,含含糊糊地说:“可你和那个人住在一个家里面,我看见的。你们是一起的。”
“那个人?哪个人?”袁从英盯紧韩斌问。
韩斌被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嗫嚅着说:“就是那个,那个狄三公子。”
袁从英冷冷地道:“看来我没有猜错。你认识狄景晖,为什么?”
韩斌被他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因为,嫣然小姐,我哥哥……”
袁从英大为讶异:“嫣然小姐,你还知道陆嫣然?”
韩斌“嗯”了一声,接着委屈地道:“你不是保证不问了吗?我真的不想说,我哥哥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可我还想替他报仇,我哥哥是个哑巴,他也没什么本事,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可他是我的好哥哥,我就这么一个哥哥,现在他死了,我什么亲人也没有了……”他说不下去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袁从英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韩斌哭,一直等到韩斌渐渐停止了哭泣,他才站起身来,说:“斌儿,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小心。”他又绕着土地庙转了一圈,道,“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真是不放心,可是又不能带你去狄府,怎么办呢?我也是两天前才到太原,东南西北还搞不太清楚。让我好好想想,想想……”
他突然又盯着韩斌:“你骗了我,你根本就不会写字。”
韩斌转了转眼珠,道:“嗯,我不会写字。可我会画画,哥哥教我的。”说着从地上捡起根树枝,三下两下就在泥地上画了个人脸。
袁从英走过去一看,居然画的是自己,还挺形神兼备的,就是皱着眉头很凶的样子,他看得大乐,笑道:“我有这么凶吗?”用鞋底把自己的肖像擦掉,袁从英看着韩斌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样吧,你就在此再待一个晚上,明天,明天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带走,我会保护好你的。”
袁从英朝韩斌挥挥手,离开了城东土地庙。
他回到狄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回房间的路上,不期碰上了在原地转来转去的狄景晖。狄景晖似乎在等他,一看见袁从英,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但马上就调整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稳稳地走上前来,拱手道:“袁将军。”
袁从英略略犹豫了一下,也立即跨前一步,抱拳道:“景晖兄,找我有事吗?”
狄景晖笑道:“咳,景晖惭愧啊,袁将军来了这两天,景晖多有冒犯,心里很过意不去。今晚上特意设了宴,想请袁将军过去,给袁将军赔罪。”
袁从英毫不迟疑地答道:“赔罪是绝不敢当的,景晖兄盛情,从英怎敢违命。从英一定去。”
狄景晖大喜:“好!痛快!袁将军果然豪爽。宴席就设在景晖开设的酒肆九重楼里面。那么景晖就先走一步,在九重楼恭候袁将军。”
“景晖兄请便,从英随后就到。”
袁从英目送着狄景晖大步流星地走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地换了套衣服,向狄忠问明了九重楼的方位,上马飞奔而去。酒 宴
洛阳,上阳宫,寝殿。
十月末的洛阳,悄悄地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雨雪。冰冷刺骨的雨水中夹杂着雪珠落到地面上,即刻和泥土混在一起,变得黏糊糊脏兮兮,再被行人踏过,到处都是肮脏不堪的黑水和泥浆。这样的深秋之夜,是多么令人不快啊。
但在武皇的寝殿里,却是另一幅温暖如春的图景。重重帘幕悬挂在暖阁的四周,三个青铜熏笼里面燃着炭火,向暖阁里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热量。迷迭香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漂浮在宫殿之中,使得训练有素的女官和力士们都不由眯缝起了眼睛。暖阁正中的龙榻前,铺开一幅巨大的裘皮地毯,张昌宗披着薄如蝉翼的一袭纱袍,赤着双足,在地毯上轻盈地走来走去。暖阁外传来悠扬的笛声,吹奏的正是张昌宗亲自谱写的《冀乐舞曲》,就在这舞曲的伴奏下,张昌宗如痴如醉地舞动着身体,仿佛进入了仙境。
武则天斜倚在榻上,目光跟随着张昌宗的身子。透过半透明的纱袍,欣赏这幅年轻匀称、充满韵律的身体,是女皇新近最大的一个乐趣。正在半梦半醒的陶醉之中,一名绯衣女官悄悄来到她的身边,凑在她的耳边低语起来。武则天听着听着,面色渐变凝重,忽然,她猛地坐直身子,手一伸,女官立刻将一封密奏递到了她的手中。武则天全神贯注地浏览完密奏的内容,抬头沉思了片刻,将密奏交还给女官,一摆手,那女官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回过身来,只见张昌宗还在那里自顾迷醉着,武则天又看了片刻,才用无限惆怅的语调叹道:“多么美的身子,多么好的年华啊。人要是能够永远也不老,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