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皱眉:“周大人,你到底是怎么了?如此鬼祟。”
周梁昆急切地道:“生死簿、生死簿,狄大人可还记得年前的案子?”
“当然记得。”狄仁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道,“关于这件案子,本官曾与周大人有过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莫非今天周大人还有其他想告诉本官的?”
周梁昆两眼通红,咽了口唾沫,刚想说话,突然见了鬼似的傻了。
狄仁杰扭回头,原来张氏兄弟本已跟随武则天登上銮驾,那张易之不知怎么又转回来,突然出现在二人跟前,轻飘飘地道:“周大人!圣上让我来看看,周大人无恙否?”周梁昆不答话,只是圆睁双目呆站着。张易之也不在意,露出鄙夷的微笑,扭头就走,好像压根没看见一旁的狄仁杰。
狄仁杰只觉怒火上涌,竭力压了压,感觉身旁有动静。那周梁昆竟连招呼也不打,就自顾自走向自己的车驾。狄仁杰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周梁昆的背影,直到他登上马车前再度回头,狄仁杰才发现自己所见到的,已是一张死到临头的绝望的脸。
“来,来,好兄弟!为兄再敬你一杯!”乌质勒大着舌头向狄景晖劝酒,黝黑的脸膛已呈赤红,汗珠顺着鼻尖不停地往下淌,他已经喝得半醉了。乾门邸店三楼这间最大的客房里,今夜烛火辉煌,再加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和香味扑鼻的美酒,更令这屋里的气氛浓烈非常。
桌边团团围坐四人,正是乌质勒和缪夫人,还有狄景晖与蒙丹。夏夜闷热,每人又都喝了不少酒,张张脸上都泛着红光,额头汗珠闪闪。临街的窗户大敞着,火红的烛光笼进乳白的月色,雾华悠浮,烘托着朦胧的醉意。乌质勒半撩起衣襟,岔开双腿坐在最靠近窗户的位置上,一仰脖子,又倒了一大杯酒下去。狄景晖也举起酒杯啜了一口,乌质勒乜斜着眼睛便叫:“哎,这样可不行,不行!你得干了!”
狄景晖涨红着脸,连连摇头:“兄长,不,不,小弟真的过量了!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乌质勒哪肯罢休,还要把满斟的酒杯往狄景晖鼻子底下送。
蒙丹不乐意了,噘起嘴向缪夫人抱怨道:“嫂子,你也不管管哥哥!景晖明天一大早还要上路呢。”
缪夫人微微一笑:“果真是女心外向,这话一点儿都没说错。你看看,现在就光知道景晖、景晖……”
“嫂子!”蒙丹的脸更红了,索性站起身,干脆利落地从乌质勒的手中夺下酒杯,“哥,你也少喝点儿吧!”
乌质勒竖起眉毛:“蒙丹,你胡闹什么!”
缪年连忙站到乌质勒的身后,两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头,柔声道:“乌质勒,明天一早景晖和蒙丹就要出发,今夜就喝到这里吧。”
乌质勒脸色转阴,慢慢放下酒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刹那间,屋子里热闹欢快的景象为之一变,众人竭力压抑的复杂心曲再也无法遮掩,淡淡的离愁显露端倪。
乌质勒将温和亲切的目光投向蒙丹,一边上下打量着妹妹,一边感叹:“蒙丹,我唯一的亲妹妹,漠北草原上最明媚的月光!明日一别,你我兄妹可就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哥哥!”蒙丹嘤咛一声,投入兄长那威武宽阔的怀抱,拼命眨动双眼,努力不让泪流下来。
乌质勒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注视着狄景晖,语重心长道:“景晖,我可是把蒙丹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如果让她受了委屈,我乌质勒绝不会饶你!”
狄景晖亦微笑点头:“请兄长尽管放心。”
“嗯,对景晖老弟,我乌质勒还是有把握的。”乌质勒紧紧搂住蒙丹,在她乌黑的秀发间印上重重的一吻,“不过蒙丹从小生长在塞外,去了洛阳那种中原腹地,恐怕一时难以适应。到时候你可要多多体谅她,照顾她,也要教导好她,尤其是在狄大人面前,千万不可让她失了分寸。”
狄景晖充满爱意地看了蒙丹一眼,道:“蒙丹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善良的姑娘,怎么会失了分寸?兄长你是过虑了。”顿了顿,他又正色道,“我爹也会非常非常喜欢蒙丹的,我一定会让他喜欢!”
乌质勒和缪夫人深深地交换了下眼神:“好!景晖,果然是坦坦荡荡的真君子,你这么说我再不放心就反而矫情了!能够和狄大人、和景晖你们一家结下不解之缘,乌质勒兄妹何其幸哉!”
他的话音甫落,缪夫人接口:“乌质勒,我想你应该说的是,突骑施何其幸哉!”
随着缪年的话,乌质勒脸上再度浮现寓意复杂的浅笑。狄景晖心领神会,立即追问:“乌质勒兄长,你我已是一家人,这次景晖带着蒙丹回洛阳,兄长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爹,乃至大周朝廷的,还请兄长但讲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