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从英追问:“素云,你在怕什么?”
“我、我没有怕……”
袁从英长吁一口气,轻声道:“你是在惧怕那些将你逼来弓曳的人,对吗?”
裴素云浑身一震,呆呆地瞪着袁从英,看见他的眼角聚起细密的皱纹,目光里全是深重的疲倦。他冷冷地说:“你不告诉我来此地的真相,我就不能问旁人?”
裴素云惊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你、你相信我吗?”
袁从英将嘴唇贴了贴她的额头,安慰道:“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有人处心积虑做下这样凶残的罪行,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要把你置于死地吗?”
裴素云低声喃喃:“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伊柏泰沉入沙底,神水的配方上交了官府,钱归南的亲朋同党都获了罪,陷害我这样一个人,又能得到什么?”
袁从英冷笑道:“假如不是因为你的缘故,那也可能是冲我来的?”
裴素云更是惶恐,道:“可是从英,乌质勒把你送来我家是极机密的,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
袁从英默默地点头,许久方道:“没事,都交给我吧,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裴素云含泪颔首,感觉到他的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十分乏力,忙道:“快睡吧,很晚了。”她扶着袁从英躺好,自己也侧身躺在他的旁边。
万籁俱静的夜里,皓月从镜池上反射出莹白的微光,好似透明的巨大蝉翼罩在半空,脆弱而缥缈,缕缕清辉徐徐拂过窗沿,落在他俩的身上。裴素云毫无睡意,只凝神注视着身边人的动静,许久,听到他闷哼了一声。裴素云悄声问:“从英,睡不着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没有回答,裴素云等了等,伸手到他的背后,悠悠地叹息,“我给你按按背吧。”
她的手轻轻抚过他瘦削的脊背,手指触摸到新创旧伤的累累痕迹,心又无法控制地痉挛起来。她认真按摩了好一会儿,袁从英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就是没有斌儿按得舒服。”
裴素云也会意地笑了:“你想小斌儿了。”
“嗯……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洛阳过不过得惯?”
裴素云道:“斌儿那么聪明乖巧,一定没问题的。”
“但愿吧……”袁从英若有所思地说,“他在我身边野惯了,是该有人管管他。有大人管教着,他今后一定会很有出息……肯定比我强多了。”
裴素云犹豫了一下,问:“狄大人会不会很严厉?”
“不会。大人这人说起来,既难相处也容易相处,我觉着斌儿能应付得了他。”
袁从英挪动了下身体,狡黠地看着裴素云,问:“大人见过你?他对你很严厉吗?”
裴素云有些发窘,支支吾吾道:“见过两次。狄大人他、他挺威严的……也挺和善。”
袁从英眼中的笑意更深,慢吞吞地问:“什么叫挺威严也挺和善?”
裴素云轻轻捶了他一下:“你的大人你最熟,他怎么样还要问我?”
袁从英搂紧她,正色道:“你知不知道,大人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巫婆神汉,在他说来都是邪佞。要是放在过去我还在他身边的时候,是万万不敢与你深交的。”
“啊?原来你这样怕他?”裴素云不觉蹙起秀眉,回忆道,“唔,他头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确实非常严厉。不过我觉得那是因为钱归南……还有瘟疫的事。后来,他离开庭州前亲自去看我时,就非常和蔼。他还、还问起我裴氏的身份,问我要不要回中原,真的很亲切。”
袁从英微笑着点头:“你不说我倒忘了,山西闻喜裴氏,高贵的门第,算起来你和大人还是同乡……嗯,这么看来大人还是接受你了。”
“接受?”
“是啊,虽说多少有些勉强……那会儿我要是在他面前,挨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臭骂?”裴素云不解地重复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我倒觉得,狄大人非常非常在意你,你在沙陀碛里失踪,他始终不肯放弃希望,还嘱咐我帮着寻找。他谈到你的时候,那样沉痛的样子,连我看着都十分不忍。”
袁从英轻抚着裴素云秀发,听到此处,猛地滞住了,许久都不再说一个字。裴素云倾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心中着实忐忑不安,又担心他思虑过甚,便鼓起勇气打岔:“从英,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问你。”
“唔,什么?”
裴素云吞吞吐吐起来:“那次在武钦差面前,你曾提到,你这样的三品大将军,朝廷会配给你……呃,才貌双全的官妓……是真的吗?”
袁从英愣了愣,随即笑道:“当然是真的,武重规是亲王、朝中大员,这种事他清楚得很,我怎么会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