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袁从英的眼神看向镜池岸边,立即明白了他问话的意思,忙坐直身子认真回答:“镜池的水波是由湖底的旋涡和起伏引起的,所以长年不断拍岸有声。唔,和风吹并无关联。”
“是这样……”袁从英点了点头。
裴素云接着问道:“从英,你是在想乌质勒今天能否过沼泽,对吗?我看今天全天都无风,假如他选在早上出发,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弓曳了。”
袁从英又点了点头,思忖着说:“阿威是前天回庭州的,如果我没有算错,今天傍晚我们必会迎到王子。”他看着裴素云微笑,“有客人要来,你也不帮我收拾收拾?”
裴素云轻嗔:“我早准备了,还要你说!”说着,她从袖笼里取出一柄精致的牛骨梳,在水盆里略浸了浸,便坐到袁从英的身后,细细地替他梳起头发来。梳了好一会儿,裴素云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根竹签来,拿在手上笑道:“没有男人的发簪,只能先用这个凑合了。以后再给你找根好的……”她没有再往下说,只轻巧地将他的头发挽成髻,用竹签绾牢。
转回到袁从英前面,裴素云对着他左右端详,“扑哧”一乐:“哟,还有胡子……又长又乱的,也得理理。”
“嗯,你看着办。”
裴素云让阿月儿取来小剪刀,比画着问:“是全剪了?还是留着点儿?”
袁从英不以为然地回答:“随便,我都无所谓。”
裴素云还是用水浸湿梳子,一边梳理一边修剪,突然又停下来,只是抿嘴冲袁从英笑。
袁从英叹了口气:“又怎么了?我的样子就那么好笑吗?”
裴素云的眼睛晶亮,轻轻摇头道:“不是……要不就蓄着吧?你这样子,真的很好看。”
袁从英抚了抚她的面庞:“行,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行。”
果然不出所料,裴素云这边刚替袁从英打理停当,看上去精神了不少。那边沿着镜池南岸就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和乌质勒兴高采烈的呼喊:“从英!从英!哎呀,总算是又见到你了!”
袁从英与裴素云惊喜对视,裴素云连忙扶着袁从英坐好,乌质勒已大步流星地冲到了树下。
“从英,你真的好多了啊!”乌质勒箭步上前,一把抓住袁从英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激动得眼圈都有些泛红。
袁从英也用力紧握对方的手,沙哑着喉咙道:“王子殿下,一向可好?”
“好,好!”乌质勒稍微平静下来,抬手拍了拍袁从英的肩,满脸都是快慰,“嗯,气色还不错!我说你这人啊,命比精钢还硬!看来要整死你袁从英,那真比登天还难啊,哈哈哈哈!”
袁从英也笑了:“王子殿下,从英还未及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哎,什么话!”乌质勒把大手一挥,“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真要谢就谢伊都干,我在牧民那里找到你的时候,你也就比死人多口气,现在怎么样?还是伊都干照顾得好啊,更别说在这么个人间仙境里休养,谁能像你这么好运……”说着,乌质勒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起来,从雪山看到镜池,再从柏林看到木屋,直看得双目炯炯,充满好奇与喜悦。
裴素云微笑着向乌质勒行了个礼:“王子殿下,你们先聊着。我看阿威在那里卸下不少东西,我去瞧瞧。”
“啊!”乌质勒跳起身来还礼,“是,知道你们需要,我这次特地多带了些东西进来,有吃的用的,最要紧是从英的药,都按着伊都干给的单子……”他突然住了口,目光在裴素云的脸上身上游弋不定。
裴素云的脸微微一红,不再理会乌质勒,朝袁从英点点头,便向阿威、阿月儿他们走去。乌质勒猛回过神来,冲袁从英挤一挤眼睛,戏谑道:“难怪汉人有云‘女为悦己者容’,乌质勒过去也见过伊都干好多回,可还从没看到她像今天这样容光焕发,真是美若天仙。从英,你好福气,诚让愚兄艳羡不已呐!”
袁从英微笑着岔开话题:“殿下,我听哈斯勒尔他们说,你的王妃日前来庭州与殿下团聚了?”
乌质勒一愣,随即朗声笑道:“是啊,呵呵!我的缪年王妃,虽出身吐蕃,先祖母倒是真正的汉人——你们大唐的文成公主,所以说我乌质勒拐弯抹角地还和李氏皇族沾着亲呢。”
袁从英道:“这可真不是拐弯抹角,算挺近的姻亲了。只是此前从未听殿下提起过。”
乌质勒摇头感慨:“这门亲还是我在突骑施当王储的时候,先父替我定下的。西域各族的酋长、亲王间相互通婚是常事,我那时也未特别在意,反倒是对缪年的汉人血脉有些兴趣,才应了这门亲事。现在回头想想,父亲真是非常有远见。近百年来,西域各族中尤以吐蕃兴起迅速,如今在天山以南已成独领风骚之势,比当初的突厥、契丹有过之而无不及。父亲让我与吐蕃王之女通婚,就是给我在天山南麓布下了关键的一子。这么多年来我去国流亡,若不是缪年自吐蕃给予我源源不断的钱财支援,我又如何能坚持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