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从英道:“好,我受罚,你说吧,怎么个罚法?”
狄景晖想了想道:“这样吧,吴司马,沈将军,还有我,我们一人一首诗。你就一句一杯酒,我们念完你喝完,如何?”
袁从英点头道:“好,我喝。”
绿蝶瞧着狄景晖说:“你这个罚法也忒狠了点吧。我来说句公道话,上下句为一联,袁公子就一联诗一杯酒,也不用这白瓷把杯了,还换回官窑小盅。”
狄景晖笑道:“就这么会儿,你已经心疼起人来了?”
绿蝶白了他一眼,伸手就把袁从英面前的酒杯换了。
狄景晖也不坚持,道:“绿蝶,燃香,我们作诗。”
须臾,沈槐和吴司马各自写完,狄景晖却一个字都未写,只自顾自吃菜。绿蝶问:“狄三郎,你自己怎么不写?”
狄景晖道:“他们写完了就让他们先念,我押后。”
沈槐站起身来,道:“我先来吧。勉强了一首,大家见笑了。”遂朗声念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
壮志豪情马上催。
骤雪压盔任几落,
霜风透甲抖一回。
阳关作鼓踏宵曲,
冷月为灯照夜追。
何用龙城飞将在,
逐平胡虏万里归。
念完,一口饮干杯中之酒,脸微微泛红。吴司马道:“沈将军果然豪气冲天啊,呵呵,我可就没有这样的壮志豪情了,老了,老了,我作了个清幽的,请听。”
清秋岱色夕阳斜,
俯瞰枫林映晚霞。
野径空时非雨瀑,
竹溪尽处有人家。
单提老酒寻诗友,
再赋新词唱韶华。
醉里袍衫谁点缀,
西山桂雨绣金花。
念罢正要坐下,狄景晖突然一声冷笑,道:“我看你这只是表面清幽吧。”
吴司马脸色一变,忙低头饮酒。狄景晖看了看袁从英:“袁将军,你觉得他们的诗怎么样?”
袁从英一笑,道:“很不错,正好配你的美酒。”
狄景晖点头:“这就好。狄某要献丑了,请李将军慢慢饮酒,狄某的诗比较长。”
“景晖兄请。”
狄景晖站起身来,注视着袁从英的眼睛,不慌不忙地颂起来:
载酒江湖行,无聊反自矜。
匆匆来与去,毕竟为何名?
我欲乘风去,胸怀酒意生。
凤兮歌又舞,萧瑟晚风惊。
昨挂春秋笔,今悬济世瓮。
经集曾读遍,自省欠仁心。
配药同书理,君臣使五行。
明朝还买酒,醉里看芸芸。
座上号哭状,堂前恨骂音。
悲歌见长短,血泪有浊清。
病者医能药,何方治不平?
欲求天下乐,还向酒中寻。
酒尽葫芦破,乾坤放浪人。
谁人同此醉,梦里是非明。
他一首诗念完,袁从英也饮下足足十四杯酒。另外三人听在耳里,看在眼中,只觉得惊心动魄,滋味万千,一时间竟无人开口。突然“咕咚”一声,众人一看,吴司马已经醉倒在椅子下面。
狄景晖道:“绿蝶,你把他弄出去。”
沈槐忙道:“我帮绿蝶。狄公子,袁将军,沈槐明天还有公干,我先告退了。”狄景晖点头。
绿蝶和沈槐一左一右架着吴司马,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屋里顿时变得安静。
狄景晖坐在袁从英对面,正对着他的脸,一本正经道:“袁将军,他们都走了,就剩下咱们两个。现在景晖要与你聊几句肺腑之言。”
袁从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还是看见几滴汗水落到了面前的酒杯里。他的后背越来越痛,每一杯喝下去的酒就像毒药,随着血液的流动飞快地在全身燃烧起来,最后都汇集成后背的剧痛,痛得他一阵阵大汗淋漓。但与此同时,头脑却异常清醒,既不困倦也不昏沉。他也正视着对面,道:“景晖兄,有话尽管说。”
狄景晖举起酒杯,和袁从英一碰杯,两人又各自一饮而尽。狄景晖开口道:“袁将军,景晖也曾见过不少我父亲身边的人,什么随从、护卫、门生之类的,可我感觉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狄景晖冷笑一声:“哼,那些人我从来觉得只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被我爹灌了迷魂汤的,以他马首是瞻,毫无主见;还有一种则是心怀叵测,嘴里面成天溜须奉承,一心想讨我爹的欢心从而得偿所愿的。然而,其实不管是哪一种,在我父亲那里,他们都只不过是工具而已。”他斜了袁从英一眼,道,“袁将军,你看上去似乎不属于这两种类型,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仍然是我父亲的工具?”
袁从英紧盯着手里的酒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