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从英猛地跳起身来,像看见鬼似的盯着狄景晖。就在一年多前,袁从英随狄仁杰办理一桩大案时不慎落入贼人圈套,身负重伤后又中了迷药,以致一时心智迷乱差点失手杀了狄仁杰。所幸狄仁杰大智大勇,及时唤回了袁从英的理智,才未曾酿下大祸。事后虽然狄仁杰绝口不提,此事却成了袁从英一块莫大的心病。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后怕不已,在悔恨和自责中备受煎熬,几乎无法自拔。这件事本来十分机密,仅有狄仁杰和袁从英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没想到今天却被狄景晖如此贸贸然地说了出来。
袁从英一伸手拉住狄景晖的衣领,哑着嗓子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景晖被他拉得摇晃着脑袋,迷迷糊糊道:“我?我怎么知道?当然是他告诉我的……我,我毕竟是他的儿子……”
袁从英一松手,狄景晖往椅子上一倒,脑袋搁在桌上,立即鼾声如雷。袁从英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便往门外冲去。陆嫣然赶过去叫着:“袁郎。”袁从英头也不回地奔下楼去了。陆嫣然回过身,搀起狄景晖,把他拖进隔壁的卧房。
袁从英奔到楼下,大堂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熄灯关门了。他一脚把门踢开,跑到街上。早已过了三更天,来时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现在只有鬼火似的几点灯光,袁从英也不辨方向,只是沿着街道猛跑,跑过两条巷子,突然脚下一软,便跪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吐了起来。也不知道吐了多久,在头脑就要完全混沌之前,他提起最后一口真气,才算驱除掉眼前的黑雾,没有就此昏厥过去。他扶着树干站起来,听到身后有人低低地叫了一声:“袁郎。”
袁从英回过身来,见陆嫣然一手提着个茶壶,另一只手里捏着个茶杯,看着他,轻声道:“袁郎,你喝口水吧。不过等了这么久,水都凉了。”看见袁从英摇头,她又道,“刚才我都怕你会昏过去。这里离酒肆其实不远,你随我过去,到屋里稍坐一下,喝口热茶。”
袁从英示意她先走,自己跟在她身边,却依然一言不发。两人默默无语地走回到九重楼门前,一个店伙不知何时已等在门边,手里牵着袁从英的马。陆嫣然走进店内,见袁从英没有跟进来,转头疑惑地看着他。袁从英方才开口道:“陆姑娘,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吗?”陆嫣然微微有些脸红,点了点头。
袁从英道:“那好,多谢陆姑娘,我告辞了。”
陆嫣然诧异:“你不进来坐?”
袁从英低声道:“我没醉,不需要醒酒。而且,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再踏进这座酒肆了。”
陆嫣然愣了愣,怅然道:“袁郎,景晖他方才真的很过分。我,我替他向你赔罪了。”说着,深深地向袁从英拜了一拜。
袁从英忽然冷笑了一下,道:“狄景晖,这两天总有人替他向我道歉。可惜,他并没有得罪我,但他若是真的得罪了我,谁赔罪都没有用。”说着,他接过店伙递来的马缰绳,想要上马,却连腿都抬不起来,便干脆把缰绳往胳膊上一挽,牵着马慢慢沿着街道走下去。
陆嫣然愣愣地站在酒肆门前,一直望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上楼去了。
袁从英依然不辨方向地在街上转着,转来转去,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狄府门前,他走到边门前敲门,值夜的家人打开门一看见他的样子,吓得大惊失色。袁从英也懒得理会,把马往家人手里一递,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往榻上一躺,便闭上了眼睛。爱 人
城北,狄府。
狄府的二堂上,陈松涛坐在主客的座位上,悠然自得地品着香茗。沈槐在下手陪着,却有些坐立不安。
主座上,狄仁杰神态端详,时不时与陈松涛寒暄几句,但一双眼睛却分明透出少有的焦虑和不安。
他们在共同等待着一个人——袁从英。按照约定,半个时辰前,陈松涛便带着沈槐到达了狄府。本应立即出发去勘察蓝玉观现场,可就因为袁从英缺席,才坐在二堂上等着,没想到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狄忠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道:“老爷,袁将军的房门紧闭,我在门外喊了好久,也没人答应。可房门是从内锁的,袁将军应该在里头。”
狄仁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从英从来没有这样过……”
沈槐显得愈加不安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松涛瞥了他一眼,道:“沈将军,你有话要说吗?”
沈槐终于下定决心,禀道:“狄大人,陈大人,昨夜袁将军和末将在九重楼酒肆一起饮酒。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