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在若明若暗之间,荒原上的北风呼呼有声,拍打着院墙和屋檐上的衰草。沈珺一步步迈向院中,袁从英伫立的背影纹丝不动,他面前的地上,是那四个被捆成一团、狼狈不堪的“鬼”。
等沈珺走到身边,他才头也不回地低声问:“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袭来,沈珺全身哆嗦,不由自主地靠近袁从英:“袁先生,我,他们……”袁从英扭头看了她一眼:“他们怎么了?你不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这里闹鬼吗?现在就问问吧。”他跨前两步,劈手从其中一人的嘴里扯下布团。
那人伏在地上大喘了几口气,紧接着便杀猪似的叫起来:“先生小姐饶命啊!我们几个是金城关里的良民,良民啊!”
“良民?”袁从英冷笑,“我还从没见过,跑到别人家中装神弄鬼的良民!说吧,你们来此地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说实话,或许我可以考虑饶过你们。”
“这……”那人眼珠乱转,和其余几个被堵着嘴的家伙好一通眉来眼去,算是下了决心,“不敢欺瞒这位先生,我们的的确确是金城关内的寻常百姓,全是让这家那个叫沈庭放的死鬼给害惨了,才来此地寻找被骗的财物。谁知道他们把东西藏得太好,我们找了好多天也没找着,又怕叫人发现惊动官府,只好搞点鬼火鬼影什么的吓唬人……”
“原来如此。”袁从英又瞥了沈珺一眼,道,“可是,我听说从新年过后不久,此宅就开始闹鬼了,难道也是你们这些人?”
“那倒不是,来寻物的人先后有好几拨,实在找不着就纷纷离开了。我们是后来的,反正大家都借着闹鬼的由头,都搞这一套……”
袁从英打断他,劈头盖脸地接连逼问:“那么多人来寻物,寻什么物?为什么到沈宅来寻?你方才说财物均被沈庭放所骗,又是怎么回事?”
“呃……”那人张口结舌,一时理不清思路。
沈珺在袁从英的身边哀声轻唤:“袁先生,你别问了。放他们走吧!”
“放他们走?”袁从英目不斜视,冷淡地反问,“这么说,阿珺姑娘知道此中内情了?”扭过头来,他一字一句地道,“姑娘的意思,是不是我放他们走了,你就把沈庭放与这些人之间的纠葛对我和盘托出?”
沈珺被他凌厉的目光逼得抬不起头,一急之下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地上跪着那人嚷起来:“对啊,对啊!这位小姐不就是沈老贼的女儿嘛,她当然知道她老爹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沈老贼私设地下赌局,几年来诱骗了多少附近乡镇的人,本来好好的良善百姓,就因为迷陷赌祸,把钱财输光了不算,还欠上一屁股债,被迫出去打家劫舍、死于非命的都不少呢。我大哥就是把全部家当输光以后,借了高利贷又还不上,在前年寒食节那天悬梁自尽了,我嫂子和小侄子没人照应,半年不到也相继饿死了……”说到伤心处,这人涕泪交流,旁边三人也跟着发出呜咽之声。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袁从英的话音比狂啸的北风还要冷厉。
沈珺无言以对,只能低头落泪。
袁从英又转向那人:“如此说来,你们是想寻回当初输给沈庭放的财物?”
那人咂巴着嘴点头:“对啊,对啊。这沈老贼鬼得很,过去我们想寻他的住处一直都寻不到。今年年初他死了以后,才陆续有人发现了这个地方。我们看到屋后竖着老贼的坟墓,猜想老东西的棺材里大概会有许多财物,掘出来一看,嘿,就他妈的一具烂尸,一丁点儿钱财都没有!”
“天!你们、你们掘了我爹爹的坟?”沈珺凄惨地悲呼一声,就要往外跑。
袁从英厉喝:“阿珺,你给我站住!”沈珺呆呆地止住脚步,袁从英直视着她,“要看坟有的是时间,你先告诉我,这人说的是不是实情?”
“是……”沈珺垂首饮泣。
袁从英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转向地上那几位:“如果事情真如你们所述,那还算情有可原。不过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们,这所宅子里所有的财物都已转移到了别处,你们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的。今天我不想多追究,你们这就散去。我会去通报官府,你们从今后再不要来,否则必陷牢狱之灾。”他抬手扯开绑绳,低沉地道,“滚吧!”
那四人屁滚尿流地跑出院门,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珺。”沈珺抬起茫然的泪眼,袁从英面无表情地问,“你爹的坟在哪里?”
“就在……院后的杂树林中。”
“好,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