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去洛阳。”
“洛阳?”
“嗯,还有你,阿珺,我要把你一起带回洛阳的。”
“我?回洛阳?为什么……”现在似乎已没什么能令沈珺震惊了,她只是木木地瞪着袁从英,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袁从英走到她面前,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解释:“阿珺,西域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的,你根本就没有能力在那里生存。因此,我才决定要阻止你去。”
“你决定?阻止我去?”沈珺喃喃重复,“可梅先生怎么办?他不会生气吗?生我哥的气?”
“不会。”袁从英平静地道,“梅迎春已经打消了迎娶你的念头。我身上有封书信,就是他亲笔写给沈槐的,诚恳表示他思之再三,不愿让你受远离家乡之苦,决定放弃原来的结亲之意。”
沈珺终于惊骇了,她猛然瞪大眼睛:“袁先生!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梅先生他反悔了?他也不想要我了?”
袁从英皱了皱眉,狠下心道:“没错,他反悔了。并且,还是我促使他反悔的。”
“你?”
袁从英继续道:“阿珺,西域之险恶绝非你所能想象,在我看来,你若是去了那里……大概活不过一年。所以,我决不会让你去的。”
沈珺愣了半晌,终苦苦一笑:“阿珺就是样东西,也不能让你们这样扔来丢去吧!”她转身就走,袁从英忙唤:“阿珺,此中内情再容我慢慢给你解释,你会明白的……”
“袁先生,你不用再解释了。”沈珺打断他,哀怨的神色完全被悲愤取代,“阿珺明白你是一片好心,自去年除夕在这里相遇,你就一直在替阿珺打算,阿珺感激不尽。可是这一次,阿珺绝对不愿再回洛阳,既然梅先生不要我,天下之大,从此便没有阿珺的容身之处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就一死了之,再不劳大家替我操心了!”
“阿珺,恐怕这由不得你。”他的声音中不带一点儿感情,沈珺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张严峻的面孔:“袁先生,你……我与你有什么关系?咱们只不过是、是第二次见面,为什么你要事事处处摆布我?”
袁从英冷笑一声:“摆布你?阿珺,我一点儿都不想摆布你,但我更不想你死!”
沈珺闭起眼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耳边他的声音似远且近,是那样不真实。
“阿珺,关于生死,我自认还有资格说上几句。死,真的太容易了……”
袁从英的声音颤抖起来,沈珺睁开眼睛,他却避开她的目光,盯着地面说话:“死得不明不白是最没意思的事……阿珺,请你信我这一次,断断不要轻言生死。”
泪珠滚下沈珺的面颊:“可是袁先生,昨夜我都告诉你了,岚哥哥就是阿珺的命,没有了他,我想不出还能怎么活……”
袁从英摇摇头:“这些都等回到洛阳以后再说,好不好?留在此地,我如何回答你的问题?”他环顾四周,略带怅惘地道,“阿珺,你觉不觉得此时此景,与今年元旦你我在这里的谈话十分相似?我刚才一阵恍惚,真好像旧日再现,又仿佛我兜了个大大的圈子,重新回到原地……”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是沈珺已然会意:物是人非,九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和她都大不一样了。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袁从英果断地下了结论,“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把这些书籍和毯子包裹好,就用我骑来的马匹驮着,你我步行穿过荒原,等上了官道再找马车,这样还是赶得及在今天傍晚前渡过黄河的。上回让你去洛阳,我没能亲自相送,正好,这次补上。”
沈珺还在愣神,袁从英又招呼一遍:“阿珺,听见了没有?去找布啊。”
“哦!”沈珺如梦方醒,顺从地微笑,“袁先生,我真是从来做不了自己的主……嗯,我这就去找,你稍等片刻。”不等袁从英的回答,她便低头朝前院而去。
这下轮到袁从英发愣了,他对着沈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轻抚手中的典籍。发黄的书页在他的手掌下发出轻微的脆响,欲语还休,仿佛要对他讲述一段久远的往事。当手指划过空空的铜扣时,他的心控制不住地抽紧,双手也开始颤抖,正在失神之际,身旁响起沈珺的惊呼:“呀,袁先生,你、你的手怎么了?”
袁从英闻声抬头:“唔?阿珺,什么怎么了?”
沈珺抢步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上回你在我家时,手上就有这大块的青紫?怎么这会儿还有?”
袁从英看看自己虎口的青印:“哦,没事,我自己按的,是治病的土法子。”他冲沈珺淡然一笑,“正要告诉你,阿珺,我在塞外打仗时受了点伤,所以沈槐才会以为我死了。如今我虽然没死,伤还没大好,不巧药又吃光了……所以,从现在到洛阳这几天的路途上,说不好还得麻烦你多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