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忠连连捶着自己的脑袋:“这个猪脑子,猪脑子!还好袁将军福大命大,早就走了。要不然我可真是该死了!”
狄仁杰道:“好了,下回一定要注意了。如今的情形,从英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啊!”
城南,狄景晖宅邸。
陈秋月呆呆地坐在卧房的梳妆镜前,任凭丫鬟往她的鬓边插入金钗步摇,可惜这些价值连城精美绝伦的饰物,只能越发衬托出她满脸的木然和颓丧。这副本也算得上娇艳夺目的容貌,如今光剩下了行尸走肉般的皮囊。她的泪已经流干了,心也早就碎成了片,宛如烈火灼烤中的飞蛾,连继续翻飞的勇气都丧失了,只期待着这样的煎熬可以早点结束,哪怕早一刻也好。
“狄老爷来了。”丫鬟进门通报,陈秋月仍然木木地没有反应。丫鬟们也见惯了她这副模样,便提高声音不紧不慢地再报一遍,陈秋月方才悠悠醒转,道:“请到正堂,我这就过去。”
她站起身,任凭丫鬟帮她整理好身上的绫罗绸缎,才扶着丫鬟的胳膊,摇摇摆摆地走入正堂,瞧见狄仁杰端坐在中央,便深深地纳了个万福,口称:“秋月拜见阿翁。”
狄仁杰瞧着这个儿媳,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时狄景晖偏要与自己作对,非要娶陈松涛的女儿不可,父子几乎闹翻,最后还是狄仁杰让了步,但心中实在不痛快,从此便对这个儿媳没有好感。可是直到今天,当他看到这个仍然处于青春年华却已经形容枯槁的女子时,才第一次意识到,她是自己那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儿子的妻,是自己那对金童玉女般孙儿孙女的娘,是自己的至亲,可偏偏却要遭受到这么多的冷落、彷徨和苦恼,她毕竟是无辜的啊……她,真的是无辜的吗?
狄仁杰微笑道:“秋月一向可好?”
“媳妇很好,多谢阿翁挂怀。”陈秋月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狄仁杰道:“老夫今天的来意,秋月可知?”
“媳妇知道。”陈秋月回答得很干脆,倒让狄仁杰略感意外,不由微微一笑道:“哦,秋月请讲讲看。”
陈秋月冷冷地道:“狄景晖让我爹给抓起来了,阿翁是为此而来吧?”
狄仁杰皱眉:“狄景晖?秋月,他可是你的夫君啊。”
“夫君?我倒是把他当成我的夫君,可他何曾把我当成过他的妻?”陈秋月一言既出,自己也未料到地激动起来,急促地说,“阿翁,您可知道这半年来,他在家中吃过几餐饭?抱过孩子们几回?总共看过媳妇几眼?”话音未落,泪水已迅疾地滚满整个面庞。
狄仁杰在心中长长地叹息着,但还是硬下心肠道:“景晖的脾气不好,做事欠考虑,对你是有亏欠的。然而他终究不是个坏人,我始终都不相信,他会犯下什么严重的罪恶。如今他身涉大案,而你父亲对他的态度却似乎颇有深意。”
陈秋月低着头不说话。
狄仁杰观察着她的表情,语调平缓地道:“其实,我只希望景晖能够得到一个公正的审理。如果他确实有罪,我这个当父亲的绝不会偏袒他半分,但是,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用卑劣的手段去栽害他,进而妄图挟制我。我狄仁杰,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而事实也证明,所有曾试图挟制我的人,无一不会遭受到最悲惨的下场!”
陈秋月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仍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在诉说着最刻骨的绝望。
狄仁杰冷静的话语在继续着:“秋月,景晖纵有千错万错,他是你的夫君,连市井小民都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还是你一双儿女的爹爹,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小小年纪就经历骨肉离散之苦。我这一生看到的和听到的太多了,秋月啊,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样的仇恨,都抵不过挚爱亲情!什么样的企图,都换不回问心无愧!”
陈秋月爆发出一阵垂死般的呜咽,瘫倒在椅子上,已近崩溃。
狄仁杰看了她许久,长叹一声,起身准备离去。就在他要跨出门去的那一刻,陈秋月声音颤抖地从他身后传来:“阿翁请留步,媳妇有话要说……”
狄仁杰的脚步骤停,转过身,缓步回到陈秋月的面前,低声道:“秋月,你说吧,我听着。”毒 丸
并州大都督府,后堂。
陈松涛气急败坏地在后堂里埋头踱步,旁边站着几名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提心吊胆地等着主子发话。陈松涛嘴里嘟嘟囔囔,似乎在自言自语:“范泰死了,我折损了一员大将啊。袁从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不是离开狄府了吗?啊?怎么又跑到蓝玉观去了?你说!”两眼精光四射地对着一个手下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