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从英开口了,声音依然嘶哑低沉,却十分有力。他直视着韩斌的眼睛,慢慢地问道:“斌儿,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韩斌从怀里掏出纸包,小心地打开来,捧给袁从英看。纸包里面是许多颗深褐色的小药丸。袁从英只看了看,又重新注视着韩斌的脸,问:“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得来这些?”
韩斌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知道只吃一回没关系的。我看到你那么难受,那么疼,就像我哥哥那样,我受不了。所以……”他的眼泪又慢慢流了下来,语气一下子急促起来,“这就是害死我哥哥的东西,也是害死蓝玉观里很多人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是狄三郎和嫣然姐姐弄来的,他们让哥哥和我把这些药丸掺在糕里头,给蓝玉观里的人吃,说是好东西,要看看效果。可是……后来就出事了。”
他颤抖起来,袁从英默默地把他搂住,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
韩斌继续说着:“这东西刚开始吃的时候会觉得特别精神特别舒服,什么样的痛都能治,什么样的病都会觉得好了。狄三郎和嫣然姐姐很高兴,说是找到了包治百病的仙药。但是后来却发现不对劲,这药吃上了就不能停,一停下来就浑身难受,骨头痛得在地上打滚,还会越来越严重。狄三郎和嫣然姐姐就让我们不要再给他们吃这东西,还找来人守着蓝玉观,不让他们出去,说想办法给他们治,可最后也没找到办法。有些人就那么死掉了,死的时候样子可怕极了,拼命地叫喊挣扎,好像都是活活痛死的。狄三郎和嫣然姐姐没有办法,只好又给他们吃这药,吃一次能管一两天,然后就又不行了,还得再吃。本来嫣然姐姐说好不让我和哥哥碰这东西的,可我哥哥总想为嫣然姐姐做些事情,什么都愿意为她做。所以,刚开始嫣然姐姐说要试试这药的效果时,他自己就偷偷地吃上了。结果,结果……”韩斌抽抽搭搭地说不下去了,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哇”的一声猛扑到袁从英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袁从英静静地等着,待韩斌渐渐止住悲声,才轻轻抬起他的脸蛋,低声道:“斌儿,不要伤心。你做了很对的事情,现在我全都明白了。”然后,他微笑着伸了伸胳膊,“这药还真是神奇,我现在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而且还很有力气。非常好。如今就是再来个几十号人,我都能轻松对付。”
看见韩斌还在那里抽噎,袁从英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托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低下头贴着韩斌的耳朵说:“男孩子应该勇敢,好了,不要再哭了。现在我送你去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你刚才说什么?这药能管一天?还是两天?”
“我也不知道,大概一天吧。”
“行,抓紧时间一天也够用了。再说,你这里不是还有很多嘛。”
“啊,不行!”韩斌吓得脸色大变,回过身来死命揪住袁从英的衣服,“不可以吃第二次的,不可以的!”
袁从英笑了笑:“傻孩子,放心吧。我明白的。”说着双腿一夹,用剑身轻轻一拍马屁股,那马仰天长嘶,高高扬起前蹄,像箭一般地蹿了出去。
东城门的守城兵卒,听到晨钟敲完最后一响,方才欣欣然打开城门。天气越来越冷了,离太阳升起来还有一个多时辰,外头更是冻得连鬼都龇牙,赶早进出城门的人这几天已经绝了迹。两个守城兵卒百无聊赖地往城门两侧一站,正寻思着如何打发这段难熬的时光,却骤然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待他们两个反应过来,就只能看到一匹马绝尘而去的背影了。
两人目瞪口呆地向城外的方向傻望了半天,才互相嘟哝道:“怎么跑得这么快,简直是见了鬼了。”
这已经是袁从英第四次走上去蓝玉观的路了。胯下这匹从敌人手中夺来的马竟是少有的良驹,跑起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既快又稳,骑在马上只听见耳边的风声呼啸,眼睛被凌厉的寒风吹得几乎睁不开。不过这也没有关系,这条路他现在不用看都不会走错了。最重要的是,身上不觉得冷,不觉得痛,只有取之不尽的力量和永不枯竭的勇气……突然,他猛地一拉缰绳,马匹再次振蹄长嘶,蓝玉观的绝壁就在眼前了。
袁从英跳下马,牵着韩斌的手慢慢转入绝壁。一切都如他所推测的那样,这里空无一人,一片寂静,如果不是满地流淌的血迹,谁又能猜出几个时辰前,在这里还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此刻,这个地方又被所有的人遗弃了,仿佛从来就只是一个渺无人迹的空山幽谷。袁从英带着韩斌轻轻踏过满地的血污,穿过热泉潭前的空地,站到了最小的那间丹房门前。袁从英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模一样的月光,从整整五天之前的那个夜晚一直照耀到此刻,而在他自己的身上,却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竟使得五天之前的回忆,都宛如隔世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