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端霍然起身,付永辉上身后仰,谨慎地瞪住他:“你干啥?”
“您说的真对。”林端露出一个恭敬的笑,抄起纸杯喝了一口苦茶,砸吧嘴坐了回去。
付永辉这才将后仰的上半身直回去,座机响了,他看也不看来电显示号码,顺手抓起话筒:“喂。”
“哦哦,省厅的王处长,欸,您说。”付永辉侧身背对林端,另一手遮住话筒,听筒对着耳朵贴紧了再贴,生怕漏掉对方一个标点符号。
“那没问题,肯定没问题!”付永辉大笑道:“王处,既然是省上亲自发话,那这种问题人员我们肯定不收,是啊,欸没事没事,市局不缺法医,过两天从基层调两个上来。好嘞好嘞,对对,要保持咱们队伍的纯洁性!”
付永辉挂断电话,两手一摊:“省厅王处,这不,刚还打电话说了不收您呐。小林啊,领导的话,咱不能不听,你就回去歇息两天!”
“你看像你这样的高等人才,到哪儿都缺呀,不定非得赖在咱公安局是吧!”付永辉笑眯眯地、和蔼而亲切地说。
林端面无表情,站起身,转头头也不回走了。任平成看一眼付永辉桌上红艳艳的小国旗,叹口气,疾步跟上林端。
付永辉摸了摸警服下滚圆的肚皮,又拍了拍,后仰着舒舒服服地靠回椅背上:“啧啧,年轻人呐。也不知惹着了谁,把省厅都惊动了。”
段景升接了个电话,是他爸的朋友,他妈妈以前的徒弟,姓王,在省厅当处长。
“王叔,谢谢您了。”段景升翻开面前的文件:“是,他身体不太好……不适合在市局。我打算让他回学校,当个助教。”
林端有满腔委屈,想来想去,只想给段景升倾诉,于是离开市局就打出租到腾景大厦,问了前台,直奔段景升办公室。
谁成想,好巧不巧,站在门外就听见段景升那句:“谢谢您,王叔,别让林端回市局了。”
第15章 吵架
——“我这儿不养闲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林端并不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来理解他回不了市局的前因后果,过程非常简单,简单得甚至让他不敢相信。
段景升不想让他缠着他,所以找了个借口,只要林端失去工作,段景升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你不配”这三个字,然后轰他走。
段景升简直烦透了他。
他就像他手底下微弱渺小的蝼蚁,是他袖间最卑微的灰尘,伸手拍一拍,拂去了,了无痕迹。
此后段景升光明远大的前程,没有林端这个污点。
林端推开办公室的钢化玻璃门,气流带动角落一盆绿植,阔绿长叶飘飘荡荡地摇晃。
段景升呼吸微滞,但面上依旧不为所动,沉静自若地回电话那头:“好的王叔,过两天到我们家吃饭,母亲常念叨您,好,再见。”
电话啪嗒挂断——
“你想赶我走,直说不就行了?”林端深吸一口气,拼命压抑肺腑中难言的酸涩,他抹了把眼睛,扭头望向落地窗外。
“我搞不懂你究竟想做什么。”林端自嘲反问:“我一直想问问,折腾我,能够舒缓你的PTSD症状吗?”
段景升沉默不言,青年削瘦的身形愈发单薄,也许今天他们要在这儿大吵一架,办公室门口不少看热闹的员工正围拢过来。
“我不走,别以为你能得逞。”林端撇开唇角,皮笑肉不笑,轻抬下巴,斜斜地打量面容冷酷的段景升:“我不会走的,你夺走我的工作,我就在你面前,恶心你一辈子。”
“别犯傻了林端。”段景升拾起文件夹,啪地扔到他跟前。
高楼之上一阵飓风穿过窗户,卷起斑驳的纸页,夹子敞开,一个人的一生毫无保留地暴露于他眼前。
张丽春,女,孤儿院员工,就职于宁北市墨湖区民营慈喻孤儿院,十年前因涉嫌参与组织儿童□□被判刑。
黑白相片中,女人微笑着注视他,目光温柔。
林端双腿发软,蓦然感到难以支撑,他极缓慢地蹲下身,手指触碰女人清瘦的面颊。
那张脸与他何其相似,都说儿子要像母亲,那样命才好。他和妈妈长得那么像,可为什么,他就总是倒霉呢?
十年前,林端十二岁,发生过一起轰动一时的社会事件,墨湖区民营慈喻孤儿院,从上至下,从院长到员工,几乎全部涉嫌组织儿童卖|淫。
慈喻当时被称为铁桶般的地狱,孩子们大都是孤儿,有些是身体残疾、有些智力不全,他们没有父母,吃穿用度甚至身家性命都维系在孤儿院上。
事发前,慈喻规模庞大、设备齐全、是整个宁北市乃至渝西省孤儿收养中心,慈喻一度被誉为社会慈善界的标杆,政界高官、商界名流、外国友人,向慈喻捐赠过善心的人数不胜数,其名单可以列出长长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