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薛枞犹豫了一下,才对黎问说道,“我又欠你人情了。”
黎问只是替他将碗筷都收好。垂头收拾的时候,薛枞看见他双眼皮的褶痕里有一颗浅淡的痣,若不是垂下眼睑,也看不出来,倒是显出几分俏皮来。
黎问见薛枞看他,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了?”
这一笑,微弯的瞳眸也映着病房的白炽光,有几分像是夏日里粼洵的湖面,将那些冷调的疏离气质都中和掉了。
黎问还以为薛枞是在看他的头发,捻了一小撮在手里,解释道:“临时染的,今天有一个活动。”
薛枞想象不出来是哪种活动,只问道:“你很忙吗?”
“有一点,”黎问被提醒了,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而且我还没找到黎申。”
“那你回去吧。”薛枞心里一直是忐忑的。即使黎问看上去并不好奇他莫名晕厥的事,薛枞也有些无法面对。他总是在最为狼狈凄惨的时候遇到路衡谦,又总是在病痛缠身的时候遇到黎问。
老实说,这样的时刻,他其实谁也不愿看见。
“嗯,”黎问看他恢复了精神,也不迟疑,道,“我先走了。”
薛枞在医院又待了一周才出院,其间向律所请了病假,与之前没休的年假合在一起,可以有很长时间不用去工作。说来也奇怪,宋澄竟然销声匿迹了似的,没再烦他。
甚至连薛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孟南帆,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晚的情形薛枞已经不愿意回想了,或者说是不敢。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薛枞再痛,也能逼迫自己面对现实,反而比一般人清醒得更快。他不报希望的时候,便不会沉溺于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薛枞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复健自己的双腿,也没有余力再分神去进行别的交际。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一日,薛枞照例去医院检查,却在途中被人截住。
那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枞。”
他似乎很急,薛枞能听见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
薛枞回过头去,那人也同时开口:“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到来人,薛枞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又转回身去,目不斜视地打算离开。
可他的轮椅被人按住,那人一贯冰冷的声线里尽是焦灼,竟然说道:“对不起。”
“之前的事情,是我唐突了。”路衡谦的声音失了往日的冷静,头一次没有将锋利的言辞对准薛枞,反而带着一丝歉疚。
高大的身影将阳光遮挡了一些。薛枞被笼在他的影子里,避无可避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路衡谦表情严肃,气势比少年时候更加凛然,连嘴角的弧度都似乎是锐利的,难以令人亲近,也说不出任何温柔的话来。可他今天一反常态地服了软。
“事急从权,只能先打扰你一下,”路衡谦失却了公事公办的口吻,语调都急促了不少,可他说是去见一个人,却连那人的踪迹都找不到,“南帆他……你和他联系过吗?”
薛枞了然。
路衡谦或许对他有着一丝歉意,可这一分一毫,都是被激发于对孟南帆的担心:“所以,你才道歉吗?”
他根本不需要路衡谦的道歉,也没有去见孟南帆的意图。这两件事本不必要混为一谈。
路衡谦才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目的性太强了一些。但他并没有旁的办法,束手无策之际才来寻到薛枞。
孟南帆以往虽然也常常一两个月的外出,却与这次并不相同。
“我对你有过一些误会,是我太武断了。但南帆他……”路衡谦见薛枞没有配合的意思,才将话说得更清楚,“上次之后,就没人联系得上他,大家都很担心。”
“是吗,”薛枞没有如路衡谦想的那样,露出关切的神色,他无动于衷,“又关我什么事?”
那目光锋利,直视着路衡谦眸中的焦虑,要将它搅碎一样,却又澄澈得像是将人照得无处遁形的镜面。
路衡谦被这目光一刺,自知理亏,因薛枞冷淡态度激起的不满,又悄然褪去了一些。他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又劝说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吗?而且他对你”
“朋友?”薛枞像是觉得可笑,挑了挑眉,“我好像高攀不起。”
路衡谦一愣。
他从没细究过孟南帆与薛枞的关系,见他们总是搅在一起,便理所当然地认定二人关系匪浅。即使出了上次的事,他也以为多半是源于误会。可薛枞竟仍然与高中时候一样,根本不把孟南帆放在心上。
但路衡谦本就不适合充当说客,话到这里,也不欲与薛枞争论,只道:“就算这样。你联系他试试,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