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邪_作者:伍一书(12)

2021-01-25 伍一书

不多时,外面传来打斗声和连续不断的痛呼声,听起来好像打得特别激烈。

我正准备跟出去看看情况,却还没等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脏兮兮,身穿满是补丁道袍的道士,背着一个灰突突的大布包,手舞足蹈的冲了进来,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在他的身后,那些刚刚还喊着出去打人的人,此时正满地打滚,好像都受了伤。

疯道士进门之后,在我的头上摸了一把,冲我“嘿嘿”一笑。紧接着,他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过,一边拍打掉衣服上的尘土,一边一步步向着我爷爷的棺材走去。

我气得够呛,想要上前抓住疯道士的衣服把他拦下,却没想到他就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每次都能躲开我。

他几步就到了我爷爷的棺材边,静立了几秒之后,忽然扑到爷爷的棺材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还边哭边说:“沈爷啊沈爷,我来晚了!”

疯道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哭了好一会丧,才抬起右臂,用已经黑到发亮的袖口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和鼻涕。他用指尖轻抚棺材盖板,看起来非常悲伤的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后,大声说道:“沈爷,你放心去吧,你孙子成年之前,沈家村我来替你照顾。”

谁也没想到,疯道士哭丧完,说完那句话之后,爷爷的棺材终于能够被抬起来了。乡亲们对疯道士的来历都非常好奇,几波人分几番去问他,但那疯道士疯言疯语的,根本就什么都问不出来。

送殡队伍很长,“八仙”在前抬棺,全村的人都跟在后面哭丧,村里的家禽家畜都伸着脖子朝天乱叫,纸钱被扬洒得漫天飞舞,整个场景都非常悲伤,就连天上的阴云,都悄悄的往下洒眼泪。

疯道士跟在我的旁边,也是一边走一边哭喊,看起来比我这个死者的唯一亲人还要悲伤、难过。

没人阻止疯道士送殡,不是因为他哭得真诚、喊得够大声,而是无论多少人怎么说他,他都当没听到,打他吧,又没有人能打得过。大家看他哭得还挺走心,挺让人动容的,也就暂时都由着他了。

送殡队伍浩浩荡荡的一路来到牛头山山脚下后,所有的女人无论老幼,就必须要回去了。

纸钱不用再撒,男人们也都停止哭喊,开始加快速度,匆忙的走在山林之间,最后将爷爷葬在了牛头山的东坡上。

四叔告诉我,这个下葬的地点,是爷爷生前就选好的。在这里,他刚好能够看到村子。生前死后,爷爷终究还是放不下村子,更放不下我。

我们一群人再回到我家的时候,白事宴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乡亲们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便吃了几口菜,喝两口酒,就都各自回家去了。

让我感到不对劲的是,满村的家禽和家畜依然在叫着,不过声音都已经变了样子,听起来特别的难听刺耳。

流水宴结束之后,二狗妈和四婶等人留下来帮我把剩饭剩菜都给收拾了起来,又安慰了我一会儿,这才匆匆离开。

偌大的房子,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又是自责,又是难过,又是害怕,蹲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控制不住的掉眼泪。

我……我好想你,爷爷!

“哭什么哭,好不容易才清净下来,真是吵死了。”疯道士的声音从屋外传过来,惊得我忙起身四下看,却用目光找了一大圈,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在上面呢。”疯道士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我听得真切,声音竟然是来自我的头顶上方。

我急忙跑到院子里,回身抬头向屋顶上看,果然看到那个疯道士正躺在上面,抱着一瓶白酒在喝。

“你个疯子,快从我家房顶上下来!”我焦急的冲他大喊,生怕他把我家屋顶给压坏了。

疯道士不慌不忙的坐了起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冲我咧嘴一笑:“给我……嗝……拿个梯子过来啊!”

下来要梯子?那他是怎么上去的啊?

我急忙跑到仓房,费了很大力气把梯子搬了出来,斜靠到房檐上。

疯道士拎着酒瓶,挎着他的破布包,摇摇晃晃的沿着梯子回到地面,随后扭头就进到了我家里面。

“诶?你往哪走呢?”我急忙追了进去,却看到疯道士已经进到了里屋爷爷的房间,并且大咧咧的躺到爷爷床上就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任我如何喊他都喊不醒。

我是真的生气了,跑出去抓了把铁锹冲进屋里,正要揍那疯道士,却见他猛的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看,把我看得浑身发毛,举起来的铁锹怎么也拍不下去了,只高高举着,紧张得手心里面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