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白鹿穿过垃圾桶翻倒的无灯小巷,穿过城中心连防护栏都装不上的贫民窟旧楼,穿过腥味笼罩天空的海鲜批发市场,终于到达今晚的目的地。
二十年前这里曾是本城最高的建筑,如今却成了一栋年久失修的待拆迁大厦。它挤在满目琳琅的新建高楼里,变身成了临时安置的三流人才招聘市场。
白日里熙熙攘攘如鱼贯的人群在这里挑肥减瘦,一到晚上,空旷得像座鬼城。
从大楼西面缺口的窗户可以轻易溜进来,两人摸黑着上楼,只靠手机微薄的灯光,最终停在通往楼顶天台的最后一关。面前的铁栅栏看上去锁死,栅栏后的铁门虚阖着,名存实亡。
“锁住了。”秦冕体力比白鹿好,一路上不喘也不抱怨。
白鹿深呼吸两口,搓了搓手,“秦先生听过一句话没?”
“嗯?”
“大力出奇迹。”白鹿直接动手,抓着看上去十分结实的锁链朝两侧拉开,‘砰’一声巨响,金玉其表的锁链应声断裂。
“……”
他又捻了捻指头上的铁锈,像个熟络的老司机,“锁芯坏了,使点劲儿就能掰开。离开时再把它戳回去,不会有人发现,以后还能再来。”
“……”
推开毫无难度的最后一扇铁门,盘旋门外的夜风互相追逐着灌进来,几步路就可以走到天台边缘。边缘砌着条颇有年代感的老式水泥墙,这种一米五的矮墙可以预防人无意跌落,却防不了人有心跳楼。
“后面我说到的东西大多并不美好,秦先生得有个心理准备。”楼顶的风比想象中大不少,白鹿揣着手,不自觉把自己往大衣里缩了缩。
“没关系,苦尽甘来,至少我知道结果是好的。”秦冕解下小巧的羊绒围巾,无比自然地系在白鹿身上。
从天而降的暖意,带着若即若离的橙花香,白鹿的眼眶竟有些发烫。稍微嗅一嗅,还能闻到上面沾惹的,秦冕特有的身体气味。
凛冽又温润。
“谢谢。”白鹿苦笑,“黄沙之下该是沙子就是沙子,并不会因为挖泉人锲而不舍就长出泉眼。大多痛苦都没有尽头,人天生就是向死而生的动物。‘甘来’太奢侈,于我于秦先生,大概是两个意思吧。”
他的身体紧贴墙面,伸手挠了挠被风吹乱的刘海,眼神迷离俯瞰这个城市从无未央的灯火。
秦冕看风景的同时,还不动声色靠近他一些。
白鹿抽了抽鼻子,进入正题,“最初遇见师兄是在酒吧里,两天以后他在医院找到我,起因是我自杀未遂。”他抬手解开袖口,翻折两圈,露出左边手腕处几道醒目伤疤。
“这是我死过一次的证明,也是我对秦蔚的亏欠。”
第二十五章 一千块就把灵魂卖掉的人
三年前的冬天,没落雪,却冷得出奇。
两个室友先后涉黄涉毒被隔壁举报,白鹿连带一同被扫地出门。
房东摘下口罩,指着他鼻子咒骂,骂他知情不报,说他是社会渣滓,连累自己的房子今后只能廉价出租。
那时的白鹿已然麻木,眼神空洞得像个活死人,“地下室本来也只有穷人才租。”
“你还有脾气跟我还嘴?!”房东气得将手里用过的口罩摔他脸上,“就该叫警察把你们都抓进去!”
遇见秦蔚的地方叫‘青萍之末’。风起于青蘋之末的后半。
青萍每周三晚上会提供免费啤酒,JK还在的时候一周不落带白鹿去蹭。
那天是白鹿头一回独自喝酒。
在吧台晃悠半天的可疑男人凑上来跟他套近乎,“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这人自来熟的口气听起来就令人浮躁。白鹿无意招惹,奈何对方不肯罢休。
纠缠两轮后白鹿将酒瓶一扔,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一拍那人腰间摸出一部手机,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又扔回去,“半小时前你刚偷的,我看见了。”
那人一双鼠目,笑起来有些阴损,“眼神不错啊。”
白鹿面无表情,“你盯错人了,我身上没有东西值得你下手。”
鼠眼被揭穿却不露怯,“我没想偷你。我是想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他说他只偷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有钱人。于他们,丢了东西转头就忘,不会深究。于自己,容易得手也更安全。
“……”有一瞬间,白鹿犹豫了。因为他身上的确没有钱继续生活。房租明明交到月底,却提前被赶出来,连个临时落脚都没有。
对方似乎一眼看穿他的软弱,将一叠人民币卷起来塞进白鹿屁股兜里,还顺带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挺翘的。”
不够丰厚但及时的钞票纸像一舀救火甘霖,白鹿当场傻眼。事后他掏出来数了数,正好一千块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