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睁睁地看着安执将安星抱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车歪斜着停在路边,还差一点就要撞上花坛。
安执小心地把安星抱到后座,拿过副驾冯西西的小绒毯,盖在了他身上。
毯子不大,却能将安星整个裹住。
瘦瘦小小的,和安执回忆里那个哭起来谁也哄不住的小屁孩交叠在一起。
安执沉默着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替他捻了捻毯角准备起身离开。
他没能走成,袖口被原本还老老实实缩在绒毯里的安星拽住了。
安执一愣,他也记不清安星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拽过他了。
小时候爸妈很忙,几乎不着家。安星从小就认人,阿姨一抱就哭,爸妈不在家,哄娃的重担便压在了安执身上。
从此一个半大孩子,还得成天带个奶娃娃。
安星在安执看似不情不愿,实则尽心尽力的照看下,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长成了一个活泼水灵的小屁孩。
安执却进入了别扭的青春期,他不愿意跟小屁孩一起睡了,每晚都要把抱着枕头来钻他被窝的安星赶回去。
安星被推回自己的房间,塞回自己的被窝,眨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跟后花园翩迁起舞的蝴蝶似的。
安执怕自己心软,冷着一张小脸把人眼睛捂上。手心里的蝴蝶飞啊飞,很快便累了,歇落在枝头上。
床头还开着一盏暖黄的小灯,安执起身想要去关掉。
他没能如愿,睡衣袖口被假装睡觉的小屁孩拽住了。
安执往回扯了扯,没敢用力。安星却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撅着嘴巴嘟嘟囔囔:“也不一起睡了,晚安吻也没有了呢......”
安执失笑,心柔柔软软地陷下去一小块,俯身吻在他的额头,轻声和他说晚安。
之后的每一晚,安星都要抱着枕头去找安执,再被安执送回来,乖乖地躺好,拽着安执的袖口讨得一个晚安吻,和一句温柔至极的晚安。
兄弟俩乐此不疲。
直到安星也进入了别扭的青春期,突然就和小没良心一样的不跟安执亲近了。安执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很好,却每晚控制不住自己在安星的房门外站一小会儿,轻声道完晚安才能回去安心入眠。
安执盯着此时下意识拽着他袖口的那几根细长的手指发呆,许久才似无奈似喜悦般缓缓吐了一口气。
这小家伙,总能准确地拽住安执的袖口,就像他总能牵动安执的心一样。
直到安执妥协般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在这日光中道了晚安,安星才松了手,缩回绒毯,吧唧几下嘴巴,睡得没心没肺。
都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安执轻轻带上车门转过身,瞧见了不远处将拳头捏得死紧的江寒尘。
脸上柔和的笑意在顷刻间褪去,安执沉下脸快步走向驾驶座,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江寒尘一拳砸上了墙面,落下斑斑点点的血迹。
安执一拳砸上了方向盘,发出一声克制的闷响。
后视镜里的安星睡得安稳,只是眉头又拧了起来。安执目视前方,绷紧了下颚线。
这个弟弟他太了解了,敏感却豁达。
小时候就是如此,不管受了多大委屈,回来哭一场就不当回事儿了。全家就这么一个小心肝,他们怒气冲冲地想去报仇,反倒是安星把他们拦住,脸颊鼓鼓的,带着少年人的稚气,说那帮人可不值得让他最最最亲爱的家人伤一根头发呢。
没什么能让他如此难过,之前是爸爸妈妈和哥哥,如今只多了一个江寒尘。
安执还不了解事情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永远站在安星这一方。
安星住回了安家。
江寒尘没有来强迫他回家,只是在当天晚上,抱着安星常睡的枕头摁响了门铃。
安家的人不愿意见他,是佣人来开的门,接过东西就低头关门,江寒尘连嘱咐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第二晚,江寒尘拎着一袋安星怀孕后用的护肤品站在门外。又是佣人来开的门,他在门合上前拜托她转告星星,不要乱吃乱用东西,对身体不好。
第三晚,佣人十分无语地接过江寒尘手上的声控小夜灯,在江寒尘说到“我不在,星星半夜得自己走去卫生间一定很辛苦”的时候忍无可忍地关上了门。
第四晚......
第五晚......
江寒尘每晚都不缺席,有时早,有时晚,好像就只是专程来送东西。
门一次次地开了又合,江寒尘碾着指腹,靠在花园的围栏上抽完了一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