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对抗这种无处纾解的罪过,吴霄变得越发的压抑和倔强,他完整继承了姥姥的仇恨,把自己和弟弟生活的所有不幸全部归罪于程至礼身上。为了复仇,他将个人的情感和需求完全视为无用的存在,只要能达成目的,多大的牺牲和多险绝的道路他都愿意尝试,仿佛只有把程至礼彻底地踩在脚下,他才可以在漫无天日的黑暗中找到自己的出路。而吴霖则正相反,虽然深爱着姥姥,但他抵触姥姥身上的一切——仇恨、狭隘、顽固、极端,这些统统让他窒息。他希望过上一种与姥姥希望的完全不同的生活,富贵也好,贫困也罢,只要和他曾经经历过的不一样,那他都愿意尝试。兄弟二人,一路相互支撑着长大,却在人生选择的路口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自此,吴霄的冷漠和吴霖的激进,全部变成了结在窗户上的雾气,让兄弟俩明明咫尺之远,却再无法彼此窥测。
“吴霖,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做个思想准备。”吴霄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抽烟,这次来清山几乎烟不离手,和吴霖交接班这短短的半小时里已经抽了四根烟,“姥姥现在的情况不乐观,上了年纪的人得这个病,经常说走就走了。”
“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没想到吴霄能把这么难听的话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吴霖开口时连声音都在发抖。
察觉到吴霖的抗拒,吴霄难得的轻微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现在自欺欺人没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吴霖觉得非常好笑,从小到大,俩人为了对抗姥姥的高压一起闯了不知道多少个难关,在他的意识里,他和吴霄是要一直这样拼下去直到把姥姥带出悲剧的牢笼的,可是眼看就要熬出头了,吴霄却让他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医生都还没有下定论的事,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好准备的。姥姥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搬去大城市住,她才不会说话不算话!”
在吴霄的印象里,吴霖的倔强一直都是隐忍的,不像他一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兄弟俩仅有的几次针锋相对,几乎都是以吴霖的让步收场。现在不知道是因为有男朋友在身边,还是因为真的事发突然,他又久违地见到了那根被吴霖小心藏起来的针,带着一股巨大的不甘,锐不可挡。
“就算姥姥能撑到那一天,她也永远接受不了你想过的那种生活。”吴霄不明白吴霖为什么一定要姥姥重新接受一种思维方式,两代人的隔阂,根本不可能通过老一辈的妥协来达成。
“她接受不了只是因为她没见过!”
“可是你……”
“可是你怎么就知道我做不到呢?我已经读了泉临大,毕业以后绝对可以当上一名设计工程师,不用向程至礼宣战,也不用爬得高高的把谁踩在脚下,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姥姥看到了,自然会理解。反倒是你,站得高真的就能望得远吗,万一你爬上去却发现远处空无一物,要怎么办?”
“那就让它有,”吴霄和辛望云差不多高,但是人很瘦,和吴霖一样,大概是家庭遗传的营养不良,站直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吴霖,姥姥要的不是你所谓的好日子,她只是想要个说法,要那些对不起的她的人和事能有个报应。你口口声声要向姥姥证明,真的是为了她吗?你难道不是想向你自己证明吗?这种生活只有你一个人想过而已啊!”
“你们……”完全听不懂这兄弟二人在说什么的辛望云艰难地插了句嘴,“算了吧,别争了,我们泉临人说身前不议身后事,不吉利。”
“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吴霄是真的看辛望云不爽,这人一看穿着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吴霖不知道怎么想的,从小到大都爱和姥姥对着来,现在更是把姥姥说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口口声声的一定要等姥姥醒过来,姥姥要真醒过来了,看见他领回来这么个玩意,还不得又被气晕过去。
“什么你们家我们家,吴霖是我的人,我……”
“你闭嘴,长兄如父,我还没死呢,你是不是我们家的人,吴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吴霖简直受够了吴霄的蛮不讲理,转身拉着辛望云就想走,这个时候姥姥床头的呼叫铃突然响了,在里面换吊瓶的护士突然冲出来对着医生值班室大喊:“李主任,李主任,你快过来看看,病人恢复意识了!”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