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一丝不苟过招的两人心里却早已惊诧开,因为他们的招数动作虽然不尽相同,江九秋的功夫更粗野更杂合、阮霁的功夫更精湛更纯粹,但他们武功的基本功脉、心法、乃至躲避来袭的方式、出招御敌时走动的步法……这些基础的武术招式竟几乎全部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打了半天,难分胜负,最后以两人同时出一招相似的掌式把对方击退告终,其实两人也都知道,这一掌他们都收了七成功力。
围观的寨子里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结束却仍在傻眼,结束过招的两人也都神色复杂的看着彼此。
江九秋摆手让他们都散了,受伤的三个人被恍如梦醒的周围围观群众扶回屋里休息。
阮霁也正要被那两个看门的兄弟押回去,江九秋意味不明的看了阮霁一眼,却又忽然转身走掉了。
阮霁看着那个走远的背影,进寨子来就总是皱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第 5 章
暮色昏黄,月影初上。束龙帮内实在没有什么能被称作“风雅”的地方,阮霁被一个小弟领着登上寨内最高的窑洞顶时,江九秋正背对着他看着满天橙黄色的云霞和远野尽头落了一半的金色夕阳。
天与地皆陷在橙黄昏色的氤氲中,分不清边界,江九秋的身影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仿佛度了一层金边,将晚时分微凉的裹挟着砂砾的风拂起他的衣襟和他的发……
听到身后的声音,江九秋转过身来。
没有面具。
虽然难掩江湖磨砺的粗犷沧桑,他端正立体的五官却依旧被风霜雕刻成一张坚毅沉睿、硬朗洒俊的脸,夕阳给他的脸投下一半阴影。
阮霁第一次看到这张脸时,最大的感受是,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以往有面具抢视线遮倒也不觉得,如今整张脸显出来更衬得那双眸子,好似是森林深处的荒废的古井水,太过晦涩深邃,仿佛能吞人魂魄,好似能让人一个不留神就跌进那井中碎尸万段。
江九秋将小弟都打发下去。阮霁一上来就注意到了那桌宴席与桌子四周摆满了的酒坛子。
江九秋走过来坐下,看了还干站着的阮霁一眼:
“就喜欢站着?”
阮霁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对面坐下了。两人都没有动筷子,两人也仿佛都不知如何开口。
江九秋一个人拿起脚边的一坛酒,拔了封,咕嘟咕嘟先灌了下去。喝完后又拿起了一坛,还是以那日给阮霁药酒一样的动作,把酒往他眼前一递,也不说话。
阮霁又想了想,伸手接过,却不喝,放在桌上,手却没有拿开还按在酒坛上。
“看你这么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却也参过军?”
江九秋忽然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寂静,他问的直白明确并无多话,因为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几乎一生戎马,除了在军中相识,不太会有别的可能,倒不如直接这么试上一试。
说完他又从地上拿起一坛酒,开了封,却也没有再喝,放在石桌上发出沉钝的一声。
“看你这个土匪头子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却也参过军?”
阮霁直视着眼前方才与他打成平手的男人,他也已做出和江九秋一样的思忖,他知道自己亦不必多说。
“呵。”江九秋嘴角微挑轻笑一声,毫不避讳的看回阮霁,阮霁实在看不懂那双眼睛里涟漪的意味,闪避开,江九秋接着道,
“江九秋,无字。成化四年小南疆王借名叛乱,我和我的兄弟们一起从骁骑营调入派往镇压的先锋部队,我从骁骑校升任副队长。”
说完江九秋拿起桌上的酒坛喝了一口,边喝边看向阮霁仿佛做了个示意请的动作。
阮霁抿了下唇,纤长玉润的手摩挲着酒坛外沿:
“阮霁。成化四年,我第二次科举落第,郁郁不得志时,归乡途中遇人征兵,正苦报国无门,未加思索,当即报名投军,不过军中一无名小卒耳。”
说完试探性的看回向江九秋,江九秋喝了一口酒,才又开口:
“我担任副队长,却还有个正队长,参军来头一回低同级人一头,编队里又几乎都是我原来的自家兄弟,我自然不服。虽然他是真心待我们,甚至连他的武艺都愿倾囊相授,我却鼓动兄弟们没少给那人找麻烦。”
暮间荒野里来的微风吹过江九秋的鬓角又吹过阮霁的耳畔,阮霁仿佛从这风中听到了江九秋的叹息,阮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