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先锋部队,到南疆的第一场仗,我们突袭被困,那人明明已经带大部队突围了出去,却为了我和被困的兄弟们违抗军令返回拼死保全。”他像是随口般插了句,
“你那傻劲倒是和他如出一辙。
那一战我们损失惨重,他更是违抗军令,贬谪是逃不过了。贬谪令下来的前几天,他知道自己要走,非说看我有习武天分,强拉着我把一身武艺经验倾囊相授,说要让我好好保护兄弟们。呵。”
江九秋仰起头来看天色,橘黄色的云团慢慢暗淡消散了,四周夜色却越来越浓,寨子里零星的燃起了火簇,阮霁的声音好像这些火簇一样在夜色中幽微的亮起来:
“我第一次行军打仗,只被编入了后勤部队,因为身量弱小他们也看不惯我文人气重,一路上总是被老兵欺辱。快要走到战场时,忽然调来一个新队长,看我年龄小,对我颇为照顾。有次他见到老兵们欺负我,便私下里找到我,非说看我骨骼清奇,问我愿不愿学武艺。”
也许是因为晚间的天候太过舒适,阮霁说着说着竟也有种想灌口酒的欲望。
“岳川柏。”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个名字,说完后又同时眼睛一亮。
“所以你和我这个‘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土匪头子还可以算是师兄弟喽,官老爷?”
江九秋冲阮霁挑眉笑笑。
阮霁看着眼前人的眉目舒展开,嘴角扯出一个调笑的斜度,将腹诽的话忍住了,一会后却又犹豫的张口:
“那你……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江九秋觉得阮霁此刻的眼神中有真切的关怀和关心,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可知,那场仗结束后,岳川柏如何?”
阮霁不明白他的答非所问,却还是道:
“战后一别,无缘再见,颇为遗憾。临别时我还与他赠言‘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他那般的人物,想必走到哪里都能自得其所,英雄不会无用武之地。”
江九秋眼眸一紧,语速快了起来:
“我却有缘‘见过他’一次,那一面,他已然变成了路边的冻死骨,尸首横陈在灾民区的路野,甚至无人为他收尸!”
阮霁蓦的睁大了眼睛,按在酒坛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已然现出惨白之色:
“怎么会这样?!”
第 6 章
“仗好不容易打赢后,班师回朝之际,我们的队伍却就地遣散,因为朝廷不再需要这么多人马了,国库空虚,只好克扣养兵的费用。
我和兄弟们每人只领到了微薄的遣散费,那时正值荒年。
你一个读书人,相必家里也是锦衣玉食,必不会知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苦辛。
我们九死一生、抛头颅洒热血帮朝廷打赢了仗,可狗朝廷却如此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对待我和兄弟们,全不顾我们的死活!
去他的精忠报国,去他的守卫苍生!
我们连自己的家人都守护不了,连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谈什么忠义!
索性带弟兄们反上了山,落草为寇,起码能过上丰衣足食酒足饭饱的日子!”
江九秋说完喝空了一坛酒,将酒坛往地上摔去,清脆的响声中酒坛已然裂成无数碎片。
阮霁像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眼眶不知为何在颤抖中微染上了红色,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江九秋,夜色已渐渐深重了,江九秋的面孔虽然近在咫尺却也被夜色模糊看不分明。
“你……”
阮霁不知道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寂静了许久,江九秋好像听见阮霁用低微的声音说:
“我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考取功名是为了报效国家为黎民百姓做些事情,我亦知道现在朝纲紊乱政治昏暗,可我还是一心要往里
扑,因为我不信!”
阮霁忽然抬起头,
“我不信这个朝廷当真一点救都没有!我不信这个肮脏的朝政的某些渣滓真能只手遮天!我想要做出些政绩,我想要发出一些光亮来,甚至可以的话我想肃清这个朝廷的风气我想改变这个污秽的朝政!”
阮霁的目光愈发清明坚定,
“我不信他们能改变我的一腔赤子之心!我要待在这个朝政里,我要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