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一个不知所谓的闪电划过天穹,生活便失去了向前的目标。以前他不知道当一个杀手的目的何在,他触犯法律、违背道德,为一群躲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服务。每当他了结掉一个鲜活的生命,那血顺着刀刃流到他的手心里,除了闻到一股让人恶心的腥味外,内心泛不起欣喜、渴望、疯狂、变态般的情绪。
父母的逝去使他发觉到游戏是罪恶的地狱,浑浊而丑陋,他没想到自己因为它而逼死了自己的双亲。这是诸神都不能容忍的过错罪责,但是上天似乎还没因此而降下他应有的惩罚。他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他也只是被动地接受着外界呼啸而来的一切。影子叫他合作他便合作,甚至是以前为血色黄昏办事也是如此,上面下达“工作任务”,自己和两个下属前去完成工作即可。仿佛灯影戏里的一个影人,被操纵,一举一动,被加上台词,一词一语。
除了遇见爱情后,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他自信满满,每天活在开心与期待里。
“你觉得活着的目的是什么?”有一天他问。
“就是为了活着。”张鸿羽沉思的样子多少点缀上些许的男人魅力。“或者说为了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等死。”
他吃了一惊。“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明明知道我们终有一天会死。”
“这可真是一个难题。我也不知道。”张鸿羽一屁股坐在石阶上,那身昂贵的衣服瞬间变得廉价。
“我的父母死了,我的亲人离我而去,我的下属讨厌我,我每天呼吸空气,却不知道呼吸它是为了什么。当爱情降临在我的身上时,我高兴地不能自已,每时每刻的心跳、一寸一缕的眼神、一幕一幕的幻想都是因为她,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焦仲卿为刘兰芝殉情时,我还暗地里嘲笑过他,瞧不起他,骂他是个蠢蛋,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而了结自己的生命吗?就不能再爱上一个吗?不就为了那么点事儿吗?”他可怜的神情栖息在眼皮上,睫毛里。“原来他妈的那是真的。”
“很多男人都这么想,很多男人都像你说得这么做,很多男人都是你说的这样。”影子眼睛里嘲弄的表情清楚无疑,“很多男人都抽烟,哪怕烟盒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吸烟有害健康,戒烟可减少对健康的危害’。至此,女人也开始抽烟。为了表现得或是争取到‘男女平等’这一白痴的口号,做到事事都与男人一样,当然,除开那些由于身体构造不同的事情。”
他总是刻意地回避她。曾经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儿,现在就像是害怕见到一条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的恶狗,脸色苍白,目光畏惧。
偶然却来得迅疾,像是晴天里猛然降下的一场大雨,猝不及防之下就被淋了个透彻。谷雨手中挎着一个精致的提包,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走在一起,他能一眼就看得出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小于三十厘米。
他一个人,对面两个人,在一条马路上,面对面地走向对方。尽管周围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却陡然之间只剩下他独自一个人面对凶残的敌人。仅仅一瞥,他们脸上的一切表情都是在狠狠地戳刺他的伤口,那颗拳头大的脆弱心脏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惊涛骇浪似的慌乱、紧张、痛苦与绝望。他故意逼迫自己不去注视谷雨好看的脸,美丽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战场上失败而回的士兵,战前的傲气自信、英勇豪迈随着一场漫天飞来的炮火而丧失殆尽,甚至都拿不到一枚奖章、听不到一句由衷的敬佩。
战败犯哪还有什么荣耀可言?
谷雨在盯着他瞧,那种眼神仿佛津津有味地审视着一个台上尽情尽力为她表演的小丑,偶尔象征性地鼓一两次掌,施舍下一两句表扬。这尖刺似的目光一根根地扎进他的血肉里,不流血但疼。他微低着头迈步,想要穿过宽阔的街道斜走到另一边去,如此刻意的躲避当事人都明白。但他担心在过街时会在左右眺望的那一刻将眼睛不由自主地聚集在女孩的脸上,他也想保留住心底最后的一点战士的勇气和身为男人的骄傲,不能让懦弱全盘攻占下他的领地。他只得尽量将双眼的视野缩到最小的一片空间里,不让他们踏足进来。
一秒,一秒……一步,一步……一呼,一吸……一跳,一跳……一寸,一寸……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心跳的频率逐渐加快,他们会撞上吗?不,他应该避免出现这种让他难堪的局面,避免与他们说话的机会,避免抬眼看两个人的瞬间。于是,他走出一条斜线,直到再也不能靠右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