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没有周六来学校自习的习惯,除非是用“必须”的强制性要求。因为考虑到来去学校不但会花掉我两个小时,且待在人声嘈杂的教室里效率会变得低下很多——周六的教室里会有交谈声、打闹声、音乐声,他们甚至还会在教室里放电影看。
有吃了豹子胆的同学竟然还提议大家要不要看一部□□电影,在场的女同志都沉默着不吭声,自顾自地埋头写作业,也不知道她们是真没听见男生们的污言秽语,还是听见了装作没听见。
这些纯洁的正值青春华年的姑娘们会因看到电影里亲吻的镜头而修饰上天然的可爱脸红。
“这么简单的一道题你都不会啊?”我看着钟无盐笑吟吟的脸,觉得她根本就没在认真,还以一种玩闹的心态来拉扯我陷进去。我立时加重了语气,脸上露出严肃的态度。“你有认真地想过这道题吗?”她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很是生气。
“有啊,我认真地想过啊,可是想不出来嘛。”她目光里一点委屈的样子都没有。
“那你真够笨的。”有时候我真忍受不了她的蠢笨,就像一个大人成天被小孩子缠着问各种愚蠢的问题,总有那么几次会感到厌烦的。“还当物理科代表呢。”
我扯过一张草稿纸,然后照着题目画了一个简易的图形。“听着,遇到这种力学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受力分析’,挨个挨个地将它所受的力全都画出来,重力、支持力、各种摩擦力,有时候是多个物体,那就先分析整体,然后拆开分析个体。读完题目我们就应该知道这是一道涉及到三个小滑块的弹簧力学题,所以就这样来分析。”我画出几幅不同状态的图形,分别标出各幅图解上的受力情况。
“先分析第一种情况,”我将笔指在第一幅图上,“小滑块有一个初速度,然后碰撞上了第二个小滑块……”
一道轻微却清晰的吸鼻子的声音响在耳旁,它打断了我的话,我扭过头去看钟无盐,骇然地发现她已经哭了。晶莹的眼泪珠子不停地从眼眶里冒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下颌,往下啪嗒啪嗒地掉着,像是突然泛滥成灾的两条河流。
一时之间我呆愣住了,在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就推开凳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教室。我抬眼注意到那群看热闹的家伙都在盯着我,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随即我赶紧起身尾随住她。
她一边哭一边快步走到我们平时吃晚饭的那个角落里,面朝着砖墙,白玉似的双手不住地抹大颗大颗的珍珠粒儿,喉间也开始发出刻意压制住的模糊哼叫。
钟无盐的肩膀应和着哭泣一抖、一抖,她伤心地撇着嘴巴,轻声哼哼着大肆流泪,那些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宝贝此刻变得这么的廉价。
“你怎么啦?”我不了解她哭的原因,将手搭上她的肩膀问道。
她不回答我,也不看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着。
我皱起眉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她这么悲伤地哭泣。“你怎么啦?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伤心,你可以告诉我呀。”
她还是不理我,只是背对着我,默默地用手抹眼泪,那么多决堤的水花都打湿了她的衣袖。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情来让她止住这令人心碎的情感。
我沉默地杵在她的身后,感到异常的难受。
十二岁的时候,姐姐在学校的招生办公室里流泪哭泣,当时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样难过的流泪。流萤眼眶里喷涌而出的泪水不仅滴落在了地上,还流进了她张开的嘴里,她自己一个人尝着流泪的味道。当母亲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闷声的哭泣还是能很清晰地听见,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睹了一场哭戏。事后,我还曾不止一次地拿这事儿来嘲笑她好哭。
后来,每次看到流萤沉默着不说话,看到她脸上那种平静的表情让我感觉心里发慌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次她哭的场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懂得那次姐姐为何而哭了。
现今,我十六岁,我以为我长大了。可我仍然像一个小孩子不懂无盐这么大滴大滴地掉着泪珠儿的原因是什么。她脸上不休不止的洪水让我想起了流萤哭泣时的模样。
心里蓦地一阵揪心似的难受,像是有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心脏,在狠狠地挤压扭动,让我透不过气来。
“别哭啦。”我听到我的声音很温柔。“我的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啊。”我将双手搭在无盐的肩膀上,她颤抖的身体被我清晰明白地感受到了肆掠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