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枝舟爬起来,拖着绑在脚上的锁链走出柴房。上一次出逃失败后,原先的套在温枝舟身上的锁链太短,不够从柴房延至厨房,这意味着每天早上还得去给温枝舟解开镣铐才能让他去做饭,麻烦得要命。
封金又一次骑三轮回来时又带回一条新的,接起来竟然有二十几米了。尽管温枝舟再三求饶自己再也不逃了,封金还是给他绑上了,锁链的尽头被固定在他们的房间里,关春桃好几次喊他他没听见,她就直接扯着链条慢慢收紧,把屋外的温枝舟撂倒,一路连滚带爬地拖进屋里。
这样的凌虐已经发生好多次了。关春桃似乎觉得有趣,男孩虽然已经很瘦了,但骨头的重量还在。她嫌拉得手酸,命令封金去给她搞一个类似水车的轱辘来,把铁链缠上去,摇着把柄就能把温枝舟拽进屋里,看他可怜又凄惨的样子。
温枝舟小心拉开柴房的门,看见铁笼的门是开着的,走近后和抱着膝盖取暖的狗二四目相对。
狗二一身的寒气,额上水亮亮的,似乎是汗,像是刚从哪里回来一般。男孩撂开侧脸的短发,捋到耳后,轻声问狗二是不是冷,要不要去柴房。
大概是没想到温枝舟醒着,还发现自己也没睡,狗二有些不自在,连连摇头。刚刚趁着钟声他爬进笼子里,但钟声很快就结束了,他没来得及把铁笼关上。他一直很小心,担心会被关春桃或者封金发现,此刻也警觉地在注意动向,生怕温枝舟身上的铁链声会引来他们。
“他们睡得很死的,你听他们打呼没,”温枝舟苦笑道,“进来吧哥哥,你会感冒的。”
他转身回去了,给狗二留门。
狗二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从铁笼里出来,往柴房里爬。柴房里其实并不暖和,但至少挡住了风。
温枝舟站在小破窗边上发呆,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神没有聚焦。他呼吸声有些重,偶尔换不过气,就用嘴代替鼻腔,冷空气灌进喉咙里让他难受得发痒,却咳不出来。
“温温……”狗二去捡地上不规则躺着的铁链,收拢在一边,以免踩到会被绊倒,“感冒了。”
他跪坐在地上,又不自觉地把双手交叠搭在身前。温枝舟扭头看他时注意了,有些生气,走近他叫他站起来,不许像狗一样坐着,难道不疼么?
“温温,汪汪习惯了,”狗二温和道,“不疼的。”
温枝舟沉默着,强行要去把他拉起来,只是狗二的身型在那,他使不上力,不小心脱手差点摔倒。狗二怕他受伤,还是顺从地站起来了,一时间全身都是骨关节的声响,摩擦得让人心悸。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温枝舟问。
“不记得了。”狗二诚实道。
狗二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当初又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方。温枝舟问他为什么要被养得像条狗,狗二仔细想了,说因为他之前把老爷的狗弄死了,所以老爷很生气,罚他也做一只狗。
“它咬我,”狗二再次跪下身去,龇牙咧嘴地发出低吼,露出可怖的虎牙来,“我也要咬死它。”
温枝舟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只觉得狗二忽然间就陌生起来,变成初见时那条恶狗一样的存在。狗二盯死他,辨认后感受到男孩的恐惧,遂收了目光,极力想要敛此刻凶神恶煞的表情。
“温温,”他语气并不和善,几欲发狂,“不要问了,我不是每时每刻都听话。”
温枝舟手无缚鸡之力,无法用毒打控制他。而他已经被打怕了,看见封金和关春桃就条件反射地屈服,但是面对的是温枝舟这样的人时,他就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就像是身体里真的有一只狗。那只被他弄死的狗活在他身体里,凶残狂暴,却忠心于主人,时不时就要篡取他的精神和思维,掩盖他身为人的本质,让他备受折磨,痛苦地争夺身体的主权。
只是他没想到男孩靠近他,跪下来搂住了他的脖子,细瘦的脖颈就在他牙之下。
“你不该听话。”温枝舟没有使力,安抚般去摸他的背。
狗二含住他的肩颈,轻轻把虎牙搁上去,却没咬,很快又把嘴松开了,留了口水在上面,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
“我没有听话,我在替温温找路了,”狗二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温枝舟的湿润的肩上,慢慢阖上眼睛,“但是不好找,温温,我老是迷路,又黑,什么也看不到,对不起。”
温枝舟一怔,忽然意识到狗二不会每天晚上都溜出去,却并不逃,就是为了他去找出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