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菲里克斯的头已经靠到了他的胸前。急促的、带着抽噎的呼吸,透过衣料,温热地熨帖着他的胸膛。那双细瘦的手臂穿过胁下环抱着他的腰,而他则用力箍住了他的背,令他更贴近自己。他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肋骨,和他自己的心跳汇聚在一起,提醒他这是事实而并非是出自于想象的幻觉:菲里克斯在他胸前啜泣,拥抱着他,亟需他的安慰。
与此同时他意识到另一个并非出自想象的事实:他是如此需要这个拥抱,也许比菲里克斯自己都要得更急迫和热切。菲里克斯的身体很冷,在他的怀里发着抖;而他的胸腔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想不顾一切地紧紧拥抱他,让自己身体的热度传到他身上,让他从头到脚暖和起来。
第6章
闹钟的声音把埃瑞克从睡梦中叫醒那种沉甸甸的,又松软又香甜的睡梦,醒来了一时也不大愿意离开。他闭着眼睛,摸索着去关那闹钟,可怎么也摸不到。
然后他突然想了起来:闹钟根本不在手边,因为他没在自己的床上。在前一个晚上,他把菲里克斯抱到了自己房间的床上,拥抱着他等他入睡之后,自己就跑到客厅沙发上睡下了。
埃瑞克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光着脚跑到了自己的房间。床是空的,只有那只闹钟在那里喋喋不休地鸣叫。
他关掉闹钟,又跑回了客厅,环顾四周,哪里都没有菲里克斯的影子。他望向门边墙上的挂钩,一瞬间他的心沉了下去:挂钩是空的,菲里克斯的外套和背包都不在那里。再往下看,他的鞋子也不在那里。
菲里克斯已经离开了。
埃瑞克从客厅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脚步发飘,脑袋发沉。无数个念头争先恐后地跳出来,乱糟糟地绞在一起:菲里克斯已经走了。也许根本就不存在菲里克斯这么个人。一切都是出自我的想象,就像昨天我会幻觉在悬崖上看到了林仙一样……但是,当然!我肯定没有精神失常。我只是有障碍,但从来没有精神方面的毛病。所以昨天的事情是真的,我遇到了菲里克斯并把他带回了家。我们在一起吃了晚饭,一起听音乐。但是后面的事情不大像是真的……我半夜里醒来,发现菲里克斯在阳台上,坐在弗里茨的扶手椅上哭泣,然后……
他感到浑身发热。那一幕的记忆仿佛烧热的铁钉烙入了大脑:在浴室的地板上,他紧紧地抱着菲里克斯,摩挲他的头发,像安慰小孩子一样不断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而菲里克斯把整张脸都埋在了他胸膛,气息抽噎,眼泪沾满了他自己的脸颊,又滚落到埃瑞克的前胸,把那里的衣料连同他的心脏一起揉得濡湿稀皱。
然后菲里克斯从他的胸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绿眼睛仿佛森林深处的池塘,波光粼粼。
埃瑞克的心一时好像不跳了,头脑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绿色靠近过来,吞噬了他……把他的全副神智一丝不剩地淹死在了池底。
那个场景实在过于真切,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出于想象他觉得自己根本也没能力编造这样子的想象。可是另一方面,那种震荡的感受太过强大,令人昏头转向,完全丧失了对现实的判断力:现实里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离谱的事?
埃瑞克把一只手插进了自己的头发,用力揪着发根,想藉此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他的记忆和想法仍然像是海面上四分五裂的冰面,随波逐流,连缀不到一块儿。
“我需要一杯咖啡。”他喃喃自语。一大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他快步走向厨房的咖啡机,正要伸手去拿玻璃壶时,被桌面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两个亮晶晶的小东西,在山毛榉木纹的料理台上闪烁着银光。
他走近了它们。那是一对造型别致的银色耳钉,一个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鸟,另一个是一片羽毛。
是菲里克斯的耳钉。
埃瑞克一颗心砰砰直跳,一时也想不出为什么菲里克斯的耳钉会出现在这里。是他故意留下来的么?也许是他忘记了……这意味着也许他还会回到这里。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两个耳钉,放到了自己嘴唇上。
鸟的翅膀是尖的,在他唇上留下一丝轻微的刺痛。在几个小时前,它们还在他的耳垂上,小小的圆润可爱的耳垂,仿佛白贝壳一样的耳朵,停靠在他的胸前……他又吻了它们一下。
这时门铃声大作。埃瑞克一个激灵,放下了耳钉,跑向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