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日_作者:罗开(60)

2021-06-26 罗开

  “天快亮的时候,我清醒了一点。有个人过来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我就跟他去了他住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和泽诺以外的人发生关系。我甚至都没怎么看清楚他的样子。”

  埃瑞克不自禁的握紧了他的手。但菲里克斯轻轻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

  “没关系的。”他平静地说。“这些事早已经不让我难过了。我只是很难谈论它们,因为我感到羞耻。非常羞耻。

  “这之后我们还是在一起工作。泽诺说只有傻瓜才会让私人关系影响事业,而我也不想退出那个项目。我不想在他面前显得我很在意。另一方面,我也还没有放弃那个赚许多钱的梦想。

  “我们和投资人签了协议,成立了初创公司,要在一年里完成所有的指标就能进入下一轮融资。因此我每天都工作到深夜。要是在那之后我仍然睡不着的话我就会去那些同志酒吧,跟我遇到的随便什么人睡觉只要有人想同我睡的话。”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当中还发生了一件事。有个男孩……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段时间我从来不问那些和我睡的人的名字,来大学里找过我几次。他提出来要和我约会,我同意了。但当我看见他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餐厅里等我的时候,我突然起了恐慌,就逃到了外面。在门口我遇到了一个在同志酒吧里见过几次的人我可能和他也睡过,我记不清了……于是我开始和他亲热。

  “我知道那个男孩看到了我们。我希望他走开,别再来烦我。但他向我笔直地走过来,问我:‘为什么你要选择当一个混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那句话不啻于一记耳掴,让我眼前发黑。我看着他:他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看起来又干净又纯真。我想他的问话是真心的,他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就像从前的我也不可能理解一样。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或者有没有回答他。所有我能记得的只是我仓皇逃回了家里,在那儿差点把眼珠都哭了出来。”

  埃瑞克向他靠近了一点。他很想去抱住菲里克斯,或者握住他的手,或者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让他得以表达他那么想安慰他。然而菲里克斯显然并不想让他那么做。他全身都散发出一种冷冰冰的气息,不容他接近。他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在那之后又过了些日子,有一天泽诺突然出现在我住的地方。他告诉我说他考虑过了,还是想和我在一起,他说因为爱,他愿意为我尝试一下一对一的关系。这是他头一次开口说他爱我。

  “那大概是我应该最感到幸福的一天。但实际上我在想的是,我希望我能停留在这一刻,如果不能的话,就让我死掉。大概人在觉得一件事好得不像真的时就会那么想:你非常害怕,甚至心里早已经知道,那不会是真的;但你又那么想要它,想要到了宁可盼望自己死掉,也不想醒来面对真相。”

  他停下来看着天花板,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说:

  “我们搬到了一起住,那之后是真正噩梦的开始。泽诺每一次不接电话,不打招呼出门,或者晚一点回家,我都觉得是他要跟我分手的信号。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相当了解他,而且我们之前也已经讨论过了那么多次,我完全明白他有多不喜欢这样的关系:感觉违背了自己的意志,感觉屈辱,感觉自己不再像是自己就像我在开放式关系里感觉到的那样;他只是试图为我而妥协,像我之前为他作过的妥协一样。

  “两三个月后我发现他又在Grindr上和人约了。我什么也没说。他知道我发现了,也什么都没说。非常可笑,同之前相比,我们的关系只是从开诚布公的开放式关系变成了鬼鬼祟祟的开放式关系。但我宁可维持这种状态也不愿意回到之前分手时那样,至少在这种状态里我感觉自己不那么像一个混蛋。

  “我们继续在那个项目上投入,企图让初创公司活到下一轮的融资,然而一切都比想象得困难。我意识到那种残酷的融资游戏会一轮轮地淘汰掉任何有一丁点薄弱之处的人或者项目。与此同时我的毕业论文期限也快到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有了第一次急性惊恐症发作;很快又有了第二次。好在两次都发生在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没有引起问题。我选择了向所有我认识的人隐瞒这些事,我很怕事情会传到投资人那里……那个时期我好像对一切人都失去了信任感。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我开车到另一个城市去见我们的投资项目负责人,他告诉我因为初创公司的结果不理想,他们已经把投资入股的部分做了列支,让我不必再去,立即着手关闭公司。我慢慢走回了停车场,又接到一个电话,是教授的秘书打来的,通知我因为再一次错过了提交论文的期限,我将不会得到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