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日_作者:罗开(59)

2021-06-26 罗开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们之间的关系。时间太长了,一切都混在一起。从十九岁到二十三岁,我的一切事情好像都和他有关,又好像无关。

  “他是我的男朋友大部分时候算是。我们当中分过手,但就算没分手的时候,他也总在跟别人约会和过夜。我们从一开始就确定了开放式的关系。这是他要的;这和我的梦想差得很远。但我接受了下来。我想这就是你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发生的事情。

  “泽诺一直觉得我的那些念头很可笑。他觉得一对一的固定关系是异性恋之间的陈腔滥调,为的只是把一对男女长期捆绑在一起抚养孩子,只有被大众文化洗脑洗得脑残了的家伙才会不假思索地接受这种愚蠢的设定。关于这事我后来想了很多。我不觉得他全是错的;但我想问题是出在我们两个实在太不同了。就像我们对那只蝴蝶的理解一样。”

  “蝴蝶?”

  菲里克斯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侧。

  “这儿的刺青,原本是一只蝴蝶。”他平淡地说。

  “在泽诺和我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次曾问我德语里如何形容爱上一个人时怦然心动的感觉,我告诉他是‘肚子里有蝴蝶’,和法语里的说法一样 。泽诺大笑说那很贴切,因为蝴蝶的寿命就只有那么短,几周,或者几个月,然后它们就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我去了刺青店,在身上纹了一只蝴蝶。我那时候非常害羞。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对他的感觉,会一直在那里。但在后来,几个月后,我们终于第一次在一起过夜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件事了。

  “那个图案很美。泽诺非常喜欢它,我们在床上的时候他经常会去吻那里。他告诉我有一首他喜欢的歌里也提到了蝴蝶,‘蝴蝶从一朵花飞向另一朵花,从一颗心的爱到另一段爱。’他把那首歌打印出来送给我,就是 Serre Moi。

  “这就是泽诺。他没有欺骗过我无论是关于他自己,还是在他从一个情人转向另一个情人的时候他太聪明也太强硬,根本也不屑那么做。他在很多事上打破过我的幻觉,让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之间并不那么合乎理想。但那是我第一次的恋爱,那种时候你总以为事情会有变化,对方会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Serre Moi的最后一段歌词里有几句话,‘风中的两个疯狂的谷粒,两个燃烧的灵魂,两个孩子’。泽诺说,那就是我们。再后来,那首歌里其他的部分也都一一实现了。他抱怨我让他窒息,说我试图用钉子钉住他的手脚。他来了又走,我们彼此撕咬。

  “我们吵架,越来越凶,但还是成天在一起。我们当时在大学里一起做一个IoT协作项目,第一期的效果很好,有人愿意提供一笔启动资金来建立初创公司。这让我们满心期待,以为自己也会成为那些幸运的互联网宠儿之一,在三十岁前就挣够一辈子花不完的钱。风投基金要求我们必须在三个月里达到他们的数据标准。那段时间泽诺不再出去和人约会完全没时间,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够。而我因为缺课太多,不得不申请了毕业延期。但我其实是很高兴的:我喜欢那种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齐心协力对抗外界的感觉。

  “最后我们得到了那笔投资。我们高兴极了,决定去庆祝一番。那天晚上我们和参加项目的伙伴们一起去了一个派对。我们在那儿跳舞,亲吻,讨论着我们的初创公司和未来的计划,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称心如意感觉好像自己就站在天堂的门槛边,只需要轻轻一跳就能跨过,而那个美好的未来就像明天一样必定会如期而至。泽诺抱着我连连亲吻,说我们两个人一起捱过了那么辛苦的日子,接下来要好好享受我们应得的快乐。

  “然后他说要再去拿杯喝的就不见了。我去找他,但哪里都看不到他的影子。最后我发现他是在洗手间里,在厕所的隔板后面激烈地操着什么人。我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快乐和我理解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他苦笑了一下。

  “我一个人离开了派对,在一家酒吧里喝酒。后来我给泽诺发短信说我们暂时分开一段会更好些,他几乎是马上就回复了同意,看起来这似乎让他如释重负。……再后来,那家酒吧不肯再卖酒给我,我又去了别的地方,喝更多的酒一直喝到断片,烂醉如泥地倒在街头。就像我那个混账恐同老爹形容过的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我睡在街心广场的长椅上。夜里很冷,我醒过来一两次,但动不了。我想起来当年我爹就说过因为我是个该死的变态,我的脑子里全是些不正常的想法,所以我那个伟大爱人的理想也是其中之一。我头一回觉得他说得居然一点儿不错,多么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