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判入狱是活该受的罪,这么快又重获自由,一定是和警方做了不可告人的卑劣交易,以施乐会杀手和邓肯家族曾经深入这个城市的触角作为筹码,有的是好处可以交换。
希尔德收回视线,不再和任何人对视。
奥斯卡往小巷深处走,他也感到整条街的气氛十分诡异,尽管四周一片寂静,可无论是游荡的流浪汉还是角落里的帮派分子,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确切地说,是望着跟在他身后的希尔德。
奥斯卡没想到他们对他的敌意这么深,也许在这些终日游走于犯罪边缘的家伙眼中,希尔德根本不是曾经的同类,反而是警方派来的卧底。这是他一度想让希尔德待在车里的原因,但希尔德还是跟来了。奥斯卡觉得他并不在乎这些锐利的视线,能够刺伤他的反而是柔软的东西。
他们继续往前走,来到橡树街7号。
那是一栋外观阴沉的公寓,不管阴天下雨还是晴空万里,公寓外墙总是给人一种粘稠潮湿的感觉。奥斯卡走进狭窄的门厅,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门房自顾自在柜台后面吞云吐雾,无暇关心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奥斯卡站在他面前,发现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转播的球赛,于是伸手敲了敲柜台。
“干什么?”门房不耐烦地问。
“我要9号房的钥匙。”
“9号房没有人住了。”
“我知道。”奥斯卡给他看自己的警徽,“我们要进去查案。”
门房这才转过头来,先往他的警徽上瞟一眼,然后嘴角掀起一个嘲笑。
“他死掉了啊,肯定是被人杀了,这还用查。”门房说,“你不用问我任何问题,上次就有人来问过,问我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出入。当然有了,进进出出的人每一个都很可疑,你们也是。警察根本就是例行公事,怎么可能会认真查这种案子,来一次,把尸体抬走就够了,免得烂在这里发臭。”
这就是为什么这样的案件总是累积在悬案里的缘故,没人在意死者为什么会死,周围的人都默认他早晚死于非命,谁也不在乎,也许连死者自己都没在乎过沉冤得雪,死人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奥斯卡说:“那你不介意我踢开门进去看吧?”
门房满脸厌恶地看着他,僵持片刻后从挂钩上拿下一把钥匙丢在柜台上:“去看吧,但是别破坏东西,你知道这里……”
“这里归匕首管,麻烦的事情要是超出了他能看管的范围,还可以去找街区老大巨人穆罗尼。”
奥斯卡转头看了希尔德一眼。希尔德目光平静,只是陈述事实。
门房也在看他,不过态度不如外面那些家伙那么尖锐。
奥斯卡把警徽收回来,拿起柜台上的钥匙说:“谢谢,我们知道规矩。”
门房不再理睬他,转头继续看比赛。
上楼时,奥斯卡低声笑了。
希尔德知道他为什么笑,以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一些帮派自以为是的规矩本来就很可笑。
“你一定以为我在笑这条街这么短,几乎就是条一眼能望到尽头的狭缝,竟然还有个头目,对吗?”奥斯卡回头问道。
“难道不是?”
“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我觉得你应对的方式很有趣。”
有趣?
希尔德忍不住想,他已经不会把自己代入警察的角色,却还是保留了一些警察办事的习惯,他也不想再当杀手,可又抹不去对那个世界深刻的印象。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被缝合起来的怪物,永远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样很好。”奥斯卡说,“我有预感,我很快就要离不开你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希尔德回答。从来没有人说离不开他,不管波比瑞普利警探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什么,表面上,他总是嫌弃又不耐烦。罗德尼需要他吗?那只是利用罢了。
失去父母时他还心存幻想,失去丹尼尔之后,他终于明白踽踽独行才是人生之路的常态,同行者都是短暂的过客。至亲至爱的人也不能陪伴一生,更何况是朋友、同事、搭档……
奥斯卡说需要他,说离不开他,不过是性格使然的一句玩笑罢了。
“你要好好帮助我,明白吗?”奥斯卡继续说。
“嗯。”
希尔德看着脚下的楼梯,奥斯卡忽然停下来,他就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希尔德错愕地抬起头,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楼梯尽头,转角迎来一个半人高的玻璃窗,窗外通透的阳光穿过奥斯卡因为转身而露出的空隙。希尔德觉得很刺眼,不,应该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