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瞬间意识到不对,掐断了呼吸,一股呛鼻的余味依旧窜进了鼻腔中。与此同时,陆白珩骤然起身,胸廓骨被一股浊气顶得剧烈起伏,几乎整个儿压在了他身上。
糟了!
陆白珩凑得太近,结结实实吃了一口门缝里的气味,眼看就要被呛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梅洲君反手抓住他后颈,压到自己的肩侧,借此顶住了那一股砰砰直跳的气流,紧接着用拇指在他人中上用力一按。
陆白珩脸上憋得通红,泄愤似地勒紧了他的两肩,险之又险地咽下了那一个喷嚏。偏偏梅洲君柔软的指腹往下一滑,正触及他的下唇。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梅洲君却无暇顾及他这反常的安分,而是立即反应过来。
庙里在烧秸秆?这地方门窗密闭,单看秸秆灰的浓度,里头的人很可能会窒息而死!
他当即抛去心中的顾虑,抓着陆白珩的匕首,用力往上挑起。这门闩似乎被加固过,门后又堆积着许多重物,几乎没有活动的余地,若是强行破门进去,发出巨响在所难免。
罗老伯的恐惧就这么沉甸甸地压在门窗上,几乎实质化了。
还有一条路,屋顶!
屋顶正在翻修,这些老式屋瓦并不牢靠,应当是有可乘之机的。
陆白珩对于这些溜门撬锁的事情,是再灵光不过的。不待梅洲君开口,他已翻到了屋顶,抽开了几块瓦片。
“你就别上蹿下跳了,等我从里头开门......”话未说完,他的脸色已经变了,“不好!”
罗老伯倒在盐神脚下,身边的火盆被踢翻了,秸秆灰覆了满地,腾起无数灰白的烟尘。陆白珩知道不妙,当即以湿布蒙住口鼻,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三两下开了门窗。那一股呛鼻的气味这才得以纾解。
等梅洲君赶到时,他已从罗老伯鼻前收回了两指,摇了摇头。后者面目青黑,口鼻间填饱了秸秆灰,显然是不久前窒息而死的。
梅洲君心中一沉。
陆白珩喃喃道:“没有其他外伤,大晚上关门烧秸秆......难道真是老寿星上吊了?不对啊,这老伯这么惜命,怎么可能主动寻死?”
“为什么是秸秆?”
“取暖?照明?老头子疑神疑鬼的,待在火盆边上才能安心吧?能点火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陆白珩话未说完,就瞥见了佛前通明的灯火,一时间哑口无言。
“如果我没有猜错,秸秆灰还有另一种用途。”梅洲君道,抓住罗老伯的右手,翻过来看了一眼,指缝里果然嵌着不少秸秆灰,甚至还有烫伤的痕迹。
“烫伤?”陆白珩道,“你是说,这老头儿抓着秸秆到处挥动?难道是......”
“驱虫。”
陆白珩的想法终于和他不谋而合了一次,飞快扳起罗老伯的两边鞋底看了一眼。既然是驱虫,总能从虫窝里踩死几只......下一秒,他的瞳孔就是一缩。
罗老伯的右侧鞋底上,赫然凝结着一团黑红色的虫尸。说是虫尸还不够确切,那只是一滩沤在血水里的肉皮罢了。
相伴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腐臭味。
“是尸蛆!”陆白珩被恶心得够呛,“怎么是这种颜色?”
梅洲君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了。”
“废话,寻常人碰上尸蛆,岂不是恶心坏了?”
梅洲君并没有作答,而是抬起头来,凝视着盐神垂落的指尖。这一尊彩塑泥像年代久远,双臂潜沉在神龛的阴影下,显得颇为阴晦。
在凝视的同时,他脑中掠过了一段断断续续的口述。
“盐神的手背上......密密麻麻的血点......一股股涌向指尖......”
梅洲君一把抓起长明灯,凑到了石像指尖。
火光旋过,盐神的手背因而暴露无疑,无数条血红的细线,延伸向彩塑背照不到的地方,像密密麻麻的血管般,无声地起搏着。
那是——蛆虫爬过的痕迹!
不难想象,这尊神像的背后,爬满了活蛆。
罗老伯在未知的惊恐中紧闭庙门,填塞门窗,打算独自熬过这一夜,不料入夜之后,恐怖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也许他在阵阵阴冷中回过头去,只见佛手滴血,佛背生蛆,或许还伴随着那摸不到源头的吱嘎声——
这跛足的老汉本就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走投无路之下,只能点着秸秆驱虫,只是蛆虫的数量远超他的想象,一股股从泥塑背后涌出。
这一场搏斗的结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