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光是与残疾相关,还与性格相关,祝春风就是跛也跛得漂亮。
江阮去翻遍了上千部影视作品,挑出其中的跛脚角色,反复看过,揣摩,又去浏览纪录片,还去问了在骨.科当医生的朋友,脚跛到祝春风这个样子,疼痛程度如何,有多影响行走能力……在正式开机前,他就已经做了相当量级的工作。
“戏疯子。”谢时屿晚上蹲在沙发旁,替他揉脚踝,低头在他细白伶仃的脚腕上心疼地亲了一下,然后边揉药酒边说他。
“……我比喜欢拍戏还喜欢你,”江阮突然俯身,沙发不高,他额头恰好能蹭到谢时屿肩上,亲了他脸一下,又笑,小声说:“那我是喜欢你的疯子么?”
“你不是,”谢时屿睨他一眼,“你是小坏蛋,为什么总招惹我?”
江阮要不着痕迹地表演一个跛子走路,他虽然不需要跛脚,但是脚踝时刻注意朝某个方向撇着,很容易崴。
拍摄不到一周,就已经崴了两次,肿得像馒头,皮肉沁着红,隐隐都像要破掉的样子。
可为了不耽误进度,不可能等他完全养好再接着拍。
起初江阮觉得题材敏感,还不能上映,不适合大张旗鼓地宣传,但已经被爆出来了,姜南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崴脚和之前“游.街示.众”的戏,狠狠写了几份通稿去夸江阮。
“……”江阮觉得未免太夸张了,可他签来谢时屿工作室,就得听安排,这也不是特别过分的事,就没有阻止。
这场戏拍完,祝家班彻底倒了,祝九龄还小,撑不起一个戏班,大家都得饿死。
祝春风掏空了戏班家底,分成十几份路费,交给师兄弟们。
其实年纪大一点的,早就走了,留到现在的,都是些无父无母,要么家里更穷的孩子。
“诸位辛苦这几年,愿意姓祝,就永远是祝家班的人,”祝春风行旧礼,拱手鞠了一躬,“往后咱们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都走了。
只有祝九龄没走。
祝九龄执意要跟着他,“小师伯,我不走,我哪怕去街上讨口饭吃,也跟你留在祝家班。”
当初祝春风被打成跛子,所有人都说他搞男人,他妈的疯了,戏班子里没人给他饭吃,他发烧,差点烧死。
是祝九龄偷偷过去,塞给他一个馒头,和一碗水。
祝春风站不起来,就跪着,从门缝里扯出那个被挤扁、脏兮兮的馒头,大口大口掰碎吞下去,然后像狗一样,就着门边,祝九龄在门外帮他斜着碗,让他嘬水。
所以祝九龄不走,他也没赶他。
红.卫.兵没彻底抄了戏班子,倒是他远房亲戚,听说戏班倒了,想过来捞点油水。
祝家班的那些戏服、头冠,可值不少钱。
祝春风拿命保下来最后一箱,有人竟想来抢,他拿了把关公的长刀,坐在戏班门口台阶上,清冷的眼睛一抬,哑着嗓子说:“想进去,先等我死。”
他一身疯病,发起疯来没人敢惹他,最后那一箱子东西,竟然没被抢走。
“卡!”
场记再次打板。
江阮拍完这场戏,胸口像压着块巨石,祝春风无疑是孤独的。
谢时屿一开始很心疼江阮,江阮稍微磕碰,他都舍不得,哪会舍得他这么辛苦拍戏。
可拍摄到现在,他突然想明白了,他不能让江阮像祝春风那样孤独。
他明明知道他想做的是什么,为什么非得阻止他?他不过是想拍好每一场戏,若是作为演员,不能淋漓尽致地表演,才是最大的遗憾。
“哥……”江阮拍戏空隙,见到谢时屿跟张树在盯监视器,就忍不住去找他。
然后两个人偷偷牵着手,躲在片场没人的角落里接.吻。
谢时屿足够克制,江阮却不行。
他贪心,拍戏就想拍到每一个镜头都充斥着故事感,跟谢时屿在一起……就想能一直被他抱在怀里,被谢时屿亲到唇肉滚烫。
很快,1976年,文.革结束。
祝春风又去了一个工厂,祝九龄也跟着他去了,做了三年工。
祝春风总觉得这样不行,祝九龄才17岁,难得没倒嗓,不接着唱戏,太可惜。
可现在整个大环境,再想搞戏班子,凭他跟祝九龄,是不可能的事。
他就想替祝九龄再找个出路。
突然想起来,以前戏班有个老先生,经常来听戏,跟他父亲至交好友,文.革开始的那年,他必须离开这个镇子,临走前还跟他父亲说,要是有难处,务必记得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