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伴着孩童的嚎哭,还有大人隐约的哄骗,是不知哪家的调皮孩子在家摔跤碎了碗……
车窗缓缓降下,雨前焦灼的热浪裹挟着市井的嘈闹涌入车内,小小的空间里像被注入了蓬勃生机,色彩忽地鲜活了起来。
这里不像盛都湾,既没有故作格调的小酒吧,也没有高端洋气的主题餐厅,夜幕初下的马路喧哗与人声鼎沸交织成一片,是属于老市区的烟火气儿。
……
驾车缓行,车内大柏林之声传出虫鸣鼓噪,陆景单手扶着方向盘,左手随意地搭在车窗外,灯光映入眼底余下一片平静。
吉他拉开了农耕野趣的远景绵长,弦乐与贝斯辟出一片清风淡景。
阳光、稻香与溪流。
纸飞机、稻草人和萤火虫。
乡野童趣盎然,人生最初的快乐不过是田间嬉闹追逐的那张张笑靥。
你所以为的成长,不过是遗落初衷的无奈。
总是要撞了墙、碰了壁,才会缓下步履,怆然回首间,惊觉美好不在功利名禄间。
孑然踽踽是你给自己规落的条框,或许可以缓一缓,再缓一缓,看看沿途流水潺潺,稻香绵长,回到那个属于你的归处。
几近怀古的嘻哈式哼哧,旋律熟悉又遥远。
心里头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小别扭像是突然被熨平烫帖了去,陆景用手指轻弹着方向盘,感怀在这一刻被抬高到了极点。
他微微侧头,看着乖乖把手机换成单词本的小孩儿年满十八,或许也不该叫小孩儿了?
陆景说:“你们小孩儿也听这歌啊?”
乔以棠抬头,乌黑的眼珠子映着沿途街灯万盏,是清澈透亮的一片。
“我们小孩儿什么都听。”
陆景没忍住笑,手在乔以棠头上扒拉了一下,“就是小孩儿!”
乔以棠歪头躲过他魔掌,不满道,“别扒头啊,又不是真小孩儿。”
陆景:“驾照都没拿,还敢说自己不是小孩儿。”
“你就会拿驾照寒碜我了。”乔以棠说,“陆先生,驾照不是衡量成年与否的标准,请不要打击青少年的学习热情。”
“你也会受打击?”陆景乐了,“你那学习热情,都把我们沈助理吓得意识模糊了,他说就没见过谁家准高考生在学习上那么热情高涨的。”
乔以棠摸摸着鼻子,“那要看动力。”
“嘀咕什么呢?”陆景没听清,随口一问便作了罢,不是真的需要乔以棠回答。
迈巴赫一路走走停停,老街人群熙攘,隔老远就看到某小档口前排着长长的人龙,门口推车上摞高个银色的大蒸匣,正面一台大风扇正呼哧呼哧将白烟往外排。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亮起的灯箱招牌简单又粗暴:城肠粉。
“找到了!”
肠粉起源于羊城,可陆景偏偏爱那一口经由城人民改良后的味儿,“难得过来这边,我就怀念这一口城卤酱汁!”
就是闹市小档口停车不方便,得往社区里头开。
前方有车离去,陆景慢腾腾驶进刚空出来的车位。
街巷深处,人潮渐散。
破旧的砖墙下,七里香开得正旺,郁香远飘,路灯洒下昏黄,将皎白的五叶瓣染上了淡淡的黄,忽而一阵风过,扑得枝叶娑娑作响。
起承转结,一曲终了。
灯下点点飞虫黑影成群,一只晚归的麻雀倏地飞掠而过。
“快下雨了。”乔以棠说。
话音方落,挡风玻璃便挂了点点细碎的银丝。
清亮干净的振琴前奏响起同时,陆景恍了神。
夏夜骤雨,击碎了满地花香,他忽而犯了癔症,梦回千百转。
“景哥?”
陆景茫然回头,少年眸中有不加掩饰的汹涌,是深沉而滚烫的岩浆,那种直白与热烈,突然让他不知所措了起来。
“阿景?”
窗外的银丝陡地密集了起来,淅沥着打湿了绿叶白花,微凉的空气中暗香浮动,裹着黄晕的街灯斜进车里。
安全带“啪”地回缩,乔以棠微微倾身,侵疆犯界似的越过中控台。
雨珠从玻璃滚落,车灯穿透雾蒙蒙湿气,与街灯交错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陆景仓促回头,指关节抓紧方向盘泛出了白。
他望着街尾尽头的七里香,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或者作出点儿什么反应,哪怕是应激式的刺激也行,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魔障似的喉咙发硬,脑子一片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