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知道我应该恨江怀生,可是那时候我根本没见过他。”
我把豆浆杯上小小的封口塞打开,一阵热气升腾而起,眼前的玻璃瞬间雾蒙蒙的,“后来我的确恨过他一段时间,可是那个时候我又要攒钱又要学习,只能分出很小一部分时间恨他,甚至常常忘记,每次忘记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对不起妈妈。”
玻璃上的水雾越来越厚,我伸手擦干净,手心里沾满了湿淋淋水汽,“我好像始终都把江怀生当成了一个符号来恨,直到离开海城后我甚至完全忘了这个人……因为有更重要的人需要我去想。我觉得……妈妈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也不会怪我,而是为我高兴吧。”
从楼下蚂蚁般密麻的人群中认出了王助理,他脚步匆匆,身后还跟着几个推着转运推车的护士。
江怀生要被推走了。
江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并肩站在医院的最高层俯瞰,像看默剧一样,一切喧闹都离得很远。
直到王助理一行人消失在入口处,我才继续说:“你恨他或者想念他都可以的,哥,不用因为我而愧疚。只要你不难过,我就没关系。”
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我因沉默感到困惑扭头看他时,被他低头吻住。
豆浆的热气仍在通过小口向外散发,我们的嘴唇变得湿润起来。
短暂的一吻结束,江用拇指蹭掉我嘴唇上的蒸汽,“你先回家或者我让司机送你回春城,明天不是还要上课。”
“我请过假了,一直请到国庆节后,Kitty也托给郑尧照顾,我回家等你。”
我跨出医院大门,马路对面一辆黄色的甲壳虫车窗降了下来,喇叭轻快地响了一声。
“江晚”杨小羊在窗户里冲我招手,“快过来。”
“你不用值班了吗?”扣好安全带,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早上穿的那件白大褂正搭在后排座椅上。
“我现在在普外科实习,昨天是夜班。”杨小羊缓缓发动车子,让过两辆横穿马路的电动车之后才踩下油门,“下班的时候听到江先生的消息,我想万一的万一你会来呢,就申请了在下面值班,刚好最近医院人手不够。”
“一晚上没睡吗?靠边停我来开吧。”
“没事儿,习惯了,”早高峰路况着实糟糕,杨小羊极有耐心地稳握方向盘,“当年歪打正着竟然录取了临床医学,我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漏,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听她说话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我们一起上学的日子,一路都没有聊江怀生的任何事,她不断讲着学校和医院里的趣事,有意让气氛变得轻松。
车子驶过我们的高中,正是上学时间,校门口热闹非凡。
杨小羊在斑马线前停下车礼让学生,“我每天上下班都路过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天天看的原因,感觉这里一点儿都没变。”
我往窗外望去,记忆也一点点浮了上来。
外墙重新绘过,能看得出是校园内的风景;梧桐树又茂盛了,地上的落叶比往年要厚;校服仍是白绿相间。
“是没怎么变。”
“是吧,”杨小羊顺着我的目光一起望出去,笑着说:“每次路过这儿我都觉得开慢一点还能看见你,你那时候走路都喜欢溜着边儿,特别好认。”
“对不起。”我收回视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当年的不告而别。
“嗨,没事儿。”她抽出手拍拍我的肩膀,不在意道:“这不又遇见了吗,同桌。”
开出学校区域路总算畅通起来,杨小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往上翘了翘,一枚戒指卡在指间。“对了,还没跟你说,我上个月结婚了。”
我愣了几秒才理解了她说的话,随即止不住地开心起来:“真好,恭喜你。”
“谢啦,”她低头笑笑,“是我的学长,他这个月下乡义诊了,等回来介绍你们认识。”
“好。”
“不过我还没毕业,等明年办婚礼你能来参加吗?”
“一定来。”我说。
车子缓缓停在小区门口,我邀请她:“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你也一夜没睡吧,赶快回去睡觉。”
我不再坚持,推门下车嘱咐她开车小心。
“知道了,拜拜江晚,下次见。”
大门半掩着,轻轻推开,熟悉的院子就像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一样,呼啦啦地掉在眼前。泳池,散尾葵,门厅,桌椅……一样一样的,每个步骤都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