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_作者:言朝暮(116)

  “如果有一天,我说,如果……妈妈将雌蕊琵琶交给我,又把雄蕊琵琶交给你,她会是什么意思?”

  楚怀小心翼翼的拿回自己的琵琶,怀念的坐在舞台凳子上。

  她温柔看着楚慕,即使她的弟弟成熟苍老,再也没有十岁的模样,她说话的语气,仍旧像对待一个年仅十岁的傻孩子。

  “当然是希望你能经常回家。”

  她抱着雌蕊琵琶,左手按下了丝弦,垂眸去找记忆里的音。

  “妈妈说,男孩子留不住的,等你长大了、结婚了,肯定会离家远远的。”

  雌蕊琵琶发出了轻柔单调声音,她停留在二十三岁的认知,却再也弹不出二十三岁时流畅的琵琶。

  “可你离家再远,只要带着我的琵琶,一定会记得带它回家。周末、圣诞、春节,你总会回来,像现在一样将琵琶还给我——”

  楚怀漆黑憔悴的眼睛,闪着笃定的光芒,笑着抬手拂出熟悉的旋律。

  “我也会把雄蕊琵琶还给你,我们聚在一起,面对满桌的烤鹅、炸鲤鱼,一起弹‘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她笑出声来,似乎觉得自己描绘的场景有趣。

  楚怀拨弄丝弦,并不介意自己的手指僵硬,弦声凝滞,只是期待着看向弟弟。

  “只有我们团聚,才能重弹《木兰辞》,只要你记得自己的琵琶,你就会回家。”

  楚慕直愣愣的看她,仿佛看到了临终前的楚芝雅。

  她说——

  木兰琵琶可以守着你们一辈子,让你们有一个完整的家。

  那位眼眶通红的冷漠奥地利人,今晚似乎格外的感性伤怀。

  他含着泪,看楚怀弹奏琵琶,仿佛能看整个晚上。

  “楚老板。”钟应将雄蕊琵琶,递给了沉默的他。

  楚慕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对吗?”

  钟应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属于姐姐的雌蕊琵琶,悬挂在弟弟的乐器行,也曾令他感到困惑。

  师父却一清二楚。

  樊成云五十多岁,见过太多事和人。他待钟应如同亲子,自然理解楚芝雅的遗愿,也能讲给年轻人听。

  “师父告诉我,这就是母亲。”

  钟应转述着师父的话,“她希望你们姐弟,见到彼此的琵琶,就能记住你们必须互相扶持、永远和睦,才能奏响千古遗音。”

  楚慕听完,觉得自己白活三十岁,还不如十八的小孩通透。

  他苦笑着接过了琵琶,横抱着坐在楚怀旁边。

  不需要谁说什么重新开始,更无需指挥统一节奏,他指尖轻挑,跟上了楚怀熟悉的旋律——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长达十年没能奏响的乐曲,在辉煌明亮的维也纳音乐厅磕磕绊绊的流淌。

  对他们而言,这不是什么保家卫国悲壮史诗,而是一个温馨家庭相聚的旋律。

  他们在每一个节日弹奏,在每一个春天弹奏,在每一次父母慈祥凝视中弹奏。

  这是他们与生死相隔的故人,尚存于世的温暖回忆。

  木兰琵琶的合奏,比起钟应听过的楚慕单独演奏,更加和谐。

  姐弟俩的指法,说不上精妙绝伦,可他们怀揣的情感,远远超出了一首诗能够承载的重量。

  他们弹奏的《木兰辞》,并不是为了获得谁的认可,是为了这一生见过与没见过的家人,找回流逝在时光里的声音。

  散了场的音乐厅,留下了空荡荡的观众席。

  却也留下了一些看不见的身影。

  钟应想,如果世上真的存在灵魂,一定会被他们弹奏的琵琶吸引,安静的坐在这里,目光温柔的凝视着这对楚氏姐弟。

  忽然,他在响彻琵琶二重奏的音乐厅,见到了一位熟悉的人。

  那人远远站在门边,似乎不愿打扰舞台上演奏者的快乐,又仔细的欣赏这曲传承至今的佳音。

  “弗利斯先生。”

  钟应笑着走过去,低声问道:“您是特地留下来听他们的演奏吗?”

  “不。”

  弗利斯格外嘴硬,保持着商人的傲慢,“我只是来看看护工是不是称职。”

  楚慕将雌蕊琵琶交给钟应之后,转身就找到了弗利斯。

  他撤销了对楚怀的起诉,木兰琵琶归弗利斯所有,并且要求戈德罗返还拍卖所得的金钱。而他作为楚书铭的后代,仗着楚书铭对迈德维茨有救命之恩,向弗利斯提出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