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来自中国,从诞生之初起,就注定不会属于哪一个人。
它们生生世世,都属于指尖拨响丝弦、唤醒孤寂灵魂的每一个人。
他忽然明白了钟应为什么执着于这两把琵琶。
因为它们不是普通的乐器,而是承载着故人灵魂的器皿,永远在讲述跨越了时空、超越了生死的回忆。
只要弹奏它们,逝去的灵魂就会永生。
《凝视星空,同舟共济》让奥地利的纪念者,见识了两把木兰琵琶。
他们也许说不出什么雌雄,说不出什么竖横,但他们能够清楚说出两把琵琶的不同。
铿锵的琵琶,是他们凝视星空守卫和平的坚定信念。
缱绻的琵琶,是他们希望携手并肩挽救生命的人性。
纪念是为了告慰亡灵,更是为了负重前行。
钟应弹奏了前所未有的纪念、前所未有的哀悼、前所未有的希望与激励。
当乐曲结束,音乐厅掩盖不住的啜泣与低鸣,连掌声都显得热切又郑重,持续不断的回响在音乐厅之中。
所有人都在惊叹这一对来自一千多年前盛世唐朝的紫檀乐器。
想要了解钟应的听众数不胜数。
然而,钟应却带着木兰琵琶走向后台,他安顿好宝贵的乐器,急切的走了出去。
“楚老板!”
他惊喜的见到楚慕依然站在音乐厅旁,叼着烟,没有点燃。
他笑着说:“刚才我看你们的座位空出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楚慕的眼眶泛红,皱着眉低声说:“我姐头痛犯了,所以护工照顾她吃了药,请乐团安排了一间休息室。”
楚怀的病情还不稳定。
如此深邃动人的音乐,她听到一半,泪如雨下,又犯了头痛。
他们站在音乐厅长廊,里面正由艺术乐团和维也纳之春分别进行返场演奏。
楚慕声音极轻的说姐姐的病情,显然他已经完全接手了戈德罗的日常工作,还请了专业的护工照顾楚怀。
钟应认真听完,问道:“后天我和师父就会启程回国,我们会带走两把木兰琵琶,所以……”
他勾起笑容,“我们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楚慕夹着未点燃的烟,仔细打量钟应。
他可能永远不懂,钟应为什么可以对他这样的混蛋,始终如一的热情,好像“中国人”“同胞”就能值得钟应付出努力。
楚慕已经找到了绝佳的帮手,但他视线扫了一眼音乐厅,犹豫片刻,说道:
“那么,你能不能再等等?”
钟应安静的等他说。
“等我姐醒了,我想和她最后一次弹奏木兰琵琶。送给……”
他想说外公,又觉得这样的称呼陌生刻意。
于是,他顿了顿,笑道:“送给楚书铭、外婆还有我妈妈。”
寂静的音乐厅,结束了最后一场演奏,关上了华丽喧嚣的大门。
厉劲秋头痛欲裂,没了钟应的音乐镇痛,只想回去睡觉。
他却发现钟应留在音乐厅,和讨厌的楚慕站在一起,说要等楚怀睡醒,在舞台上弹奏乐曲。
顿时,这位久负盛名的大作曲家,头不痛了也不想回酒店了。
“我也要等。”厉劲秋神情严肃,“我倒要听听,楚慕能弹出个什么来。”
看钟应还怎么说他们很像的话!
作曲家陪着钟应留下来,等待一场深夜无人的二重奏。
他们讨论音乐、讨论调性,唯独楚慕坐在一旁叼着没点燃的烟,玩着手机,拒绝参与。
大约凌晨,头痛的楚怀才缓缓醒来,在护工的陪伴下回到音乐厅。
她已经知道木兰琵琶将回到中国,去往外公外婆妈妈的故乡。
“可以吗?”
楚怀站在华丽宽阔的音乐厅舞台上,“我们可以在这里演奏吗?”
“当然。”钟应笑着回答,却将雌蕊琵琶递给了楚慕。
楚慕将这把姐姐的琵琶,挂在楚氏乐器行墙上近十年。
他定期调弦、除灰保养,始终有着一个困惑。
此时,他接过了雌蕊琵琶,走到了楚怀面前。
特地为音乐会梳妆打扮的楚怀,挽起的头发依然干枯毛躁,笑容遮掩不住沧桑病态。
可她眼睛锃亮,透着少女般的兴奋,连苍白的脸颊都恢复了血色。
“姐。”楚慕递出琵琶,认真的问出了多年的困惑。
这也是钟应问过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