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_作者:言朝暮(148)

  想起陈年旧事,方兰沧桑的神色透出一丝笑意,“师叔的的确确非常关心师公,哪怕他们都二三十年没见过了,师叔在师公面前,依然像个小孩子。”

  从未向人提起过的回忆,重新翻找出来,仍旧透着难得的温馨。

  说着,方兰笑出声,“他天天哄劝师公,还撒娇耍赖。事实上,师叔阻止辉声回国,也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将无人照料的师公,接到美国去,一家人团聚。”

  钟应印象中只有严肃、愤怒、悲伤的老人,在方兰的讲述里,拥有了另外一幅模样。

  他已经是照片里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了,还会跟冯元庆赌气。

  “您不去美国,我就不吃饭了。”

  “想要我带您出门晒太阳,那就跟我去美国。”

  “师父,您跟我走吧,我给您买音响、买电脑,美国已经有了电脑上的音乐合成器,我帮您按几个键,就能做出这世界上最美的乐曲。”

  他不仅威逼利诱,确实还撒娇耍赖。

  钟应听完,都能想象出照片里的中年人,为了他的师父,如何的黔驴技穷。

  又如何的挖空心思,想要冯老先生动心。

  方兰止不住笑意。

  哪怕她嘴里的师叔,怒斥她、仇视她、怪罪她,方兰也从未埋怨过这位老人。

  “他对师公是真心实意的,对辉声也好得不得了。而且,他为希声付出了一辈子。”

  她是陪着柏辉声最久的亲人,柏辉声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

  方兰的语调温柔,说起柏辉声心中的师叔,声音里满是敬意。

  她说贺家为了希声,耗费的精力与钱财。

  她说贺缘声时常去拍卖行、收藏家那里转悠,买回来的大量文物。

  贺缘声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圆满冯元庆的心愿,更是为了让柏辉声高兴。

  因为那是他认定了的亲人,拥有和他名字里一样的“声”字。

  方兰目光慈祥,说道:“师叔真的把辉声当成亲生儿子。因为他自己的儿子叫贺明声,女儿叫贺涓声,小孙女儿叫逢声,前几年刚出世的小曾外孙,叫聚声。”

  “辉声说,他们都是美国国籍,没有必要再取中国名字那么多此一举。是师叔坚持定下的名字。”

  钟应安静的听,心里却在默默的念。

  缘声、明声、涓声、逢声、聚声,还有……辉声。

  “方老师。”钟应忽然问道,“柏老师的名字,是冯先生取的吗?”

  “是的。”

  方兰神情温柔,似乎在回忆丈夫讲述名字寄托的厚望。

  “辉声说,自己出生时候嚎啕大哭,嗓门大,声音响,吵得师公不得安宁,一听就是个不安于室会有大成就的孩子。所以,给他取名叫辉声。”

  名字对于每一个中国人都很重要。

  字与字、词与词,饱含的殷切期望。

  钟应听到了许多与“声”相关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像是希声遗落的钟体,饱含着难以抹去的期盼,等候着一场团聚。

  钟应忽然看向师父,“我记得,希声的名字,是冯先生离开美国的时候,才取的。”

  “那时候,贺先生已经是冯先生的徒弟了!”

  不是先有希声,再有缘声。

  而是先有缘声,才有希声!

  樊成云点点头,说道:“冯先生应当是盼望这套编钟,能够成为贺先生的家人、兄弟。代替自己,与这位远隔重洋的徒弟,相伴相亲。”

  古老的编钟,早已存在于世千年之久。

  可是,当它有了名字,才真正的记录在了贺缘声的记忆里。

  钟应终于找到了他想表达的主题。

  不单单是冯先生希望编钟回归的期望,不仅仅是对祖国大好河山的赞美,更是失散飘零的亲人朋友一件一件如钟体重聚,由编钟奏响属于他们的声音。

  “师父,我想在音乐会里,加入编钟。”

  钟应的眼睛放光,他懂得了冯元庆、更懂得了贺缘声。

  “我可以找威纳德教授,借那套复制的编钟。”

  这不再是纯粹抚慰老人伤痛的演奏。

  钟应想做的,是告诉这位老人,冯元庆和柏辉声不在了,却依然有无数的声音,代替逝者陪伴他左右。

  钟应的想法,激起了所有人澎湃的思绪,悲伤沉寂的空气迸发出热烈的回响。

  樊成云的视线在徒弟的话语里,重新凝聚了光芒。

  “编钟、古琴、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