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_作者:言朝暮(280)

  钟应的话,让宁明志真正的升起一丝害怕。

  他强迫自己忘记的事情,如同海啸风暴席卷而来。

  “不可能。”宁明志的声音阴沉,远比听到什么伪君子什么卖国贼的斥责,更加抗拒。

  他皱着眉,一字一顿,告诉面前这位无知晚辈。

  “我与静笃情谊极深,在他赠予我筑琴的时候,亲口说过,这琴会登台演奏《猗兰操》,它就叫猗兰琴!”

  遗音雅社的乐器,大多没有名字。

  那张十弦雅韵,腹中有字,自然得名雅韵。

  可这十三弦筑,本就无名。沈聆为它命名了,再恨宁明志,也不可能随便修改。

  “正如你所说,这琴如果登台奏响《猗兰操》,那它就该叫猗兰。”

  钟应抓住了宁明志始终担惊受怕的关键,声音温柔,如实的说出了爷爷未曾说过的话。

  “但是,沈先生临终前已经将十三弦筑登台演奏的曲目改了。”

  “爷爷告诉你,沈先生想见筑琴一面,但他没有告诉你,沈先生见到这筑琴,再奏响的就不会是你心心念念的《猗兰操》。”

  承载着宁明志所有期望、所有妄想的《猗兰操》,是他刻进灵魂的信仰。

  他信沈聆仍旧对他怀有期待,他信沈聆遗愿里必定会有《猗兰操》登上舞台。

  只要沈聆惦记着《猗兰操》,惦记着十三弦筑,就忘不掉他的一言一行。

  宁明志执着的守着筑琴,夜深人静、情到悲处,总会拿起竹尺,击响那一首古曲,脑海里都是忘不掉的沈聆。

  他直愣愣的盯着钟应,一个字都不信。

  倏尔,宁明志笑出声,眼睛骤然焕发了光彩。

  “我虽然老了,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静笃。他不会轻易换曲,没有比《猗兰操》更适合筑琴的乐曲,他就不可能更换演出的曲目。”

  汉乐府诗篇并不是那么容易奏响。

  一曲《战城南》已经耗费了沈聆多年心血,他断不可能为了一时之气,放弃一首完美无缺的乐谱。

  钟应知道他会这样。

  言语苍白无力,说什么都只会换来宁明志毫无愧疚悔意的狡辩。

  这个人在自己认为正确的世界活得太久。

  久到忘记了遗音雅社登台演出的目的,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懂过遗音雅社为什么而登台。

  钟应心中回荡着《战城南》的凄厉控诉,《木兰辞》的出征凯旋,《猛虎行》的其志不改,《长歌行》的活在当下。

  句句是对侵略者的愤怒仇恨,词词是声援挺身而出的战士将领。

  然而,宁明志不懂《猗兰操》,八十年前不懂,八十年后仍是不懂。

  他的琴声里只有兰之猗猗,而没有为国为民。

  钟应笑着站了起来,让出了钢琴的主要位置。

  他说:“你以为沈先生选择猗兰,是想登台高歌演奏者的品格,想登台夸耀失传筑琴重见光明……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宁明志睁大眼睛,满是困惑。

  钟应怜悯的继续:“当时,遗音雅社是为了什么而登台?”

  为了什么……

  宁明志记忆里恨不得忘记遗音雅社,恨不得只记住沈聆。

  被钟应这么一问,他竟然很难跳出既定的思维,只记得沈聆反反复复告诉他的:“我是为了传承《汉乐府》,重奏唐朝乐器,而成立的遗音雅社。”

  他记得沈聆说这句话的神情、语气,所以必然不会记错。

  但是钟应信誓旦旦,觉得他错了,以至于宁明志有些生气。

  “如果不是为了高歌品格,传承古音,音乐家怎么会登台?”

  他十分肯定,“静笃亲自告诉我,我们必须要以最佳的汉乐府,创造最好的演出。”

  钟应不再反驳。

  他只是无奈的看向厉劲秋,“你看,我就说吧。”

  厉劲秋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一眼宁明志,“这都能输给你?这家伙比我想的还要废物。”

  仿佛他们打了一个赌,就赌宁明志记不记得遗音雅社登台的初衷。

  宁明志神色不悦,他明明记得清楚,为什么会被质疑!

  他恨不得马上回去,翻找出沈聆写给他的书信。

  里面必然提过这事,也必然反复的与他斟酌,首演的时机与曲目!

  钟应看得出宁明志不服。

  八十年前一位少年变为青年的短短时间,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更造就了无数人至今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