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神十五日_作者:被好友寄养小美人之后(19)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

  阿尔忒弥斯听够了,用手捂住双耳,再松开,刚刚在他耳边放大几百倍、喧嚣的响声通通消失,万籁俱寂,只剩下他的呼吸与心跳声。

  目前时间为将近六点,离彻底天亮还有十几分钟,离聂言生物钟起床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阿尔忒弥斯可以在外面享受他的独处时间。

  他顺着柏油路离开聂言的家。天亮前的天空似乎比凌晨还要令人难以看清,唯二的光源被棕榈树坚硬笔直的叶子切割得零零碎碎,落在柏油路上像一个棋盘,阿尔忒弥斯特意踏进地上棋盘似的光影之中。所有景物都失去白天的色彩,只留下灰黑色的影子倒映在天幕,在阿尔忒弥斯正前方,直立着一根柱子,最顶端有个禽类一样的物体在左右摆动头部。

  被做成金属鸽子形状的民用监控。

  阿尔忒弥斯走近些,金属鸽子正好要从左边往右边转头,突然像被电击一样一阵颤抖,把头埋在胸前,团成一团。

  这是监控暂时停止工作的机制,过几分钟就会重新展开成正常鸽子,继续监视路上的情况。

  因为看着监控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鸽子团,觉得太过人性化、太过可爱,阿尔忒弥斯忍不住笑了笑。

  但当他想起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淡了。

  他不能就这样暴露在大众眼光之下。薛迎拿行李箱运输他,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把他带到这里;他用精神力干扰民用监控线路,也是想不让自己被其他人看见。

  即使他很想不管旁人,无拘无束地走进生活。

  他走过暂时停止工作的监控,走出十米外拐弯,迈入一大片棕榈树叶的阴影中。在他身后,他听见鸽子展开金属翅膀的咯吱咯吱响声。

  经过一个体育场,四周寂静无人,昏暗如夜,凭着模模糊糊的轮廓能看到有几张小石凳。他停止前行,找了张石凳坐着。不是因为劳累,而是他已经无法忍受腿脚上的疼痛。

  研究他和敬他为神的人都明白他身上的极强学习能力与不可名状的异能,却不知道他的五感和触感在试验改造中也跟着到达他人无法到达的高度。

  味觉的提升带给他大多是不好的回忆,蛋白质块藏着工业流水线的铁腥味和杂质的腥臊;啤酒和青菜散发的苦味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只是对普通人;视觉是为数不多他感到满意的,可他也只能满意它。

  五感中除了听觉,其他都是不可控的,和他相连的。

  至于触觉……

  他低头,伸出右手,被灯泡烫伤的一小块绯红印记在雪白的手掌上显眼得吓人,皮肤上的灼烧痛感仍源源不断地刺激他的痛觉神经,像烧完的灰烬残留烫手的余温。

  阿尔忒弥斯从聂言家里出来时只穿了一双拖鞋。柏油路上有些小碎石,滚进拖鞋里硌着足底,痛得如同行走在刀尖。

  更别提抑制器抑制机制带给他的感受了,每一次都让他感觉仿佛头部与身体从中分裂成两半。

  他用精神力把小碎石弄出拖鞋,扔到远处树叶阴影中,伸直双腿,仰头眺望渐渐变得更加昏暗的上空。

  有时他会想,也许他不是人造神明,没有经过那些改造,就不用遭受这样的痛苦。但更多时候他会考虑,如果他不是,那他会怎么样生活,他还会存在吗?

  他既想拥有超强的感受力去感受万物,又希望能像普通人一样不被看管和拘束,不用受感觉的折磨。两种互相对立的愿望是他的贪婪,也是他的不可能,他的矛盾来源。

  他坐在那想着,直到后背被热出的汗浃湿。

  今天天气闷热得异常,有着黑云压迫的窒息感觉。空气中的水汽也比平时多,潮湿又温热,粘在头发、皮肤上很不舒服。

  他知道要下雨了,他应该走开、找个地方避雨,或者回聂言家里。

  阿尔忒弥斯在两者之间权衡一下,果断选择了第二种。跑出去的后果无法估计,也许他能安然无恙地存活,但发现他离开聂言家的科研院会重新来找他,带他直接回科研院。至于回了聂言家嘛……

  他咬住右手食指,轻微的刺痛暂时顶替烫伤的不适灼烧感。

  聂言看上去是在管着他,却实际上是在纵着他。在聂言家里,他的味觉能免遭折磨:他能尝到甜炼乳醇厚的奶香和甜味,谷物被做成蛋糕与面糊时熟透的暖香,肉类浓郁的鲜,连他一直讨厌的蔬菜也能变幻出甜美的味道。他厌恶呛人的烟味和啤酒的苦味,排斥番茄的铁锈味,自此之后再也没能在聂言家里寻找到它们的踪迹。锁上的冰箱他随时可以把密码锁解开,聂言从锁上起就没有更换的打算。如果他想去其他地方不再局限于长沙发和客厅,聂言想必也会答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