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松弛的眼皮,更低垂了。
想当然的,他伤了人,他最爱的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哪怕他从此再也得不到原谅和接纳。一缕苍老的灰色头发垂下来,头一刻还蠢蠢欲动的眼神,离了氧的火一样,黯淡下来。
他低下头,不敢奢望从对方的口中再祈求零星半点的,关于希望或者盼头一类的宽容,可偏偏这时候,宁奕又给了他惊喜。
年轻的声音,像是往他枯涸的心上,凿开一口生生不息的泉:“但我觉得你应该去找他。”
垂老的面皮颤抖起来,要不是有头发遮住,一定能看到他眼里的痴心,贪婪地把目光泊在那截青年衣袖下露出的手腕上,想象,想象那里的触感,想象他转过手来掌心的温度,大约会比海上的艳阳更炙热,那种,能将他一瞬间拉拽出冰窟的能量。
“你想要他原谅,至少也得先见到他。”腕子动了,宁奕交叉了十指,叠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就差一点,对方忍住了,伸出去的手,悄悄收了回来。
“你说得对,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是不够的。”栏杆上落下一只落单的鸥鸟,缩头缩脑踽踽的样子,有点笨拙的茫然,可一亮翅膀,又立即冲上云霄,冲入万丈的金光。
原来还可以飞到那么高的地方啊,宁奕感叹。
再也没有比他此时的笑容更美好的东西,那人看呆了,一动不动地觑着他。
“做错了没什么。”宁奕没发现他的眼神,那种渴望,那份欲求,他的注意力全追着那道远去的翩影,直到它完全遁迹云团。
“只要还能见面,就有机会。”他扭过脸,目光热‘辣辣的像种鼓舞,“你不该浪费时间待在这艘船上,你应该上岸。”
“与其猜测会不会被原谅,不如认认真真向他道歉,去找他,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你错了。”是笑的眼睛,白的牙齿,“说不定他也在等着你,别让他……等急了……”
可顷刻间,白牙撕裂了笑容,笑眼睛颤抖得支离破碎:“别像我一样,等到来不及了,才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他,我有多……多爱他……”
借别人的故事,宁奕才有勇气在烈日底下晒一晒,那颗填了收件人,却一辈子投递不出去的,拳拳真心。
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震撼,对方颤颤巍巍站起来:“谢谢,你的话,我记住了。”他像是想离开了,可腿却又不舍,顽固地钉在原地,“借你吉言,我一定会让他看到我的真心。”
也许是那种脱离了陆地感的摇晃,又或者在甲板上晒了太久的太阳,总之不是因为那段对话令他心伤,宁奕扶着墙,回到船舱,他的步子发虚,除了鼻翼两侧晒伤般的红润,脸色惨白,两个从客房里退出来的清洁员惶恐地伸手接住了他。
“Mister,are you all right?”
宁奕抬起手,想说没事,可转眼因为颠簸,难以控制地靠在他们身上,几欲呕吐。
是晕船,这样的情况每天并不少见。
宁奕是第一次登船,他的反应尤其大,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才稳住个头比他们高的多的客人,很贴心的将他送回自己的房间。
沾到床,有了依靠,宁奕的动静收敛了许多,他用慷慨的小费表示了谢意,并请他们为他把门带上。咔哒,房门锁芯阖落,宁奕睁着眼,松开一直捂着肚子的手。
一套叠得方正的员工制服出现在雪白的床单上,和送他回来的两个客房清洁身上的一样。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宁奕的那点小动作,很顺利的,他就从清洁车上那筐干净的衣篓中顺走一套。
真的是累了,眼皮重重的,复而又闭上。
太奇怪了,入睡前,宁奕想,怎么他满脑子,都是在甲板上遇到的那张垂老的面容。
如果那个人没走,活到白发斑斑的年纪,会不会也有那样一把佝偻,却依旧温雅的模样。
足足睡了4小时,再度醒来已近昏黄时分。
宁奕换了新衣服,戴上一副古板的黑框眼镜,摸出房间。
收腰的黑色小马甲,不知是否穿错了尺寸,对宁奕来说略嫌小了一些,却恰好得勒出一把漂亮的腰,过高的腰际线,令他的两条腿看起来逆天的长。
如此招惹人的背影,很快吸引来监视屏幕前两道下流的口哨声。
“客房清洁?这么骚?”一个说,倒不是疑心,他们对船上的警戒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