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天妒英才,所以上头派来了使者让柏潜归于天地间。这一场不停歇的雪,这一阵邪门的风,是为柏潜送行,也是为他引路。
消失四天了,救援队沿着拍摄线路搜了四天都没有一点踪迹,找不回了。
我不信。没有人可以这样毫无征兆的离开。
我跪倒在雪地里,膝盖斑驳的血色和痛意都被我忽略了。这是第几次倒下我也记不清了。
手套穿进雪堆里,冷冰冰的触觉刺激我全副身体僵硬。我流不出泪了,我喊不出声了,我听不到身后的追赶,只知道我要接柏潜回家。
想到“家”,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瞬坚定的希望。柏潜还有家,他怎么可能放心离开呢?
他和前妻的经纪约还有九年,有个可爱又黏他的宝贝女儿,异国他乡的弟弟对他仍有惦念,我们的恋爱才刚刚开始……
人间还有许多值得他牵挂的,没有了结的红尘,他一定还有生还的希望。
我撑着探测仪往前爬行,后面终于追上来的救援队抱起我的四肢,标准的俄语钻进我的耳旁,说了那么多无非还是那几句,我无力地甩开他们,但挣扎不动。
我努力撑着眼皮,嘶声与他们对着口型,“这里没有小先生,不是圣彼得堡,我不违抗你们前来的使命,你们也别阻止我。我的爱人还在雪里,没找到他,我也不会从这座雪山离开。”
我绝不会,让柏潜孤独地在此长眠。我要带他回家,去看四季如常,去听人间烟火,完成我们一百岁的约定。
“镇定剂!”
又是一声俄语,我抵死相抗时呼吸恍若漂浮在空气中,一句比一句残酷无情的命令打进我的耳膜,“制住他!带他回俄国!”
暴起的青筋一痛,冰冷的液体流进了我的血管,我恨不能啖食这些人的血肉!
“爹地”
突然一声奶凶的哭泣让我停止了挣扎。我侧过脸和刚下飞机的郑鸢遥遥相对,她憔悴得仿佛只剩站着的这口气,手中扩音设备发出的啜泣声在飘飞的大雪里回荡
“爹地,庭庭害怕,庭庭要抱抱……”
“爹地,庭庭很听话,你别不要庭庭……你多坚持一下呜……好不好嘛……嗝……”
“爹地,我八岁的生日……生日礼物你还没给我,小、小叔叔都给了……”
“我会吹口琴了、爹地,你还没有听过……”
“爹地、庭庭很爱很爱很爱你,你要陪庭庭长大的啊,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话不算话,庭庭要怎么按时长成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呢……爹地呜呜呜……”
我身上的束缚不知何时转做支撑我继续前行的动力,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奋力刨在雪里。
他们脸上一改衰败的消极情绪,全身上下的力气都用来成全一个八岁女孩的生日愿望。
又不知搜寻了多久,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冰下怎么有血?”
我闻着声扑了过去,伸手往里面掏,果然看到冰下残留的血迹。虽然无法分辨这血迹是谁身上的,但有线索指向总是明朗的,救援队立刻在一公里内辐射搜索。
考虑到我身上的能量基本竭尽,又担心我遭遇不测,他们离开时留下两名救援人员贴身跟着我。
我的十根手指头冻得像脱落了一样,关节向下的位置全无知觉。
好在苍天终于可怜我一回,我掏废的这双手摸到了柏潜随身携带的碧玺项链。
我从雪堆里挖出这条坠子。链条已经损坏,徒留那块透亮的宝石完好无缺,但我还是一眼就断定这是我送给柏潜的信物。我未来伴侣的凭证。
有项链指路,救援队顺藤摸瓜找到了一处未被发现的陨石天坑。苍天庇佑,失踪了四天的柏潜就躺在天坑里人事不省,满身是血。
救援队用担架把柏潜抬出来时,满脸丧气地下通知:“生命体征很虚弱,除脸外全身都是伤,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我当时被找到柏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觉得只要还活着就万事大吉。
可柏潜脱离生命危险后,我在重症监护室看到被纱布缠了一身的他时,才意识到肚子里那口气松得太早了。
断了四根肋骨,胸腹大出血,好在断掉的骨头没有伤及内脏器官。腰椎骨裂,暂排除感染灶。低温下间断休克超过八小时,捡回这条命,是因为天收不了他。
“是否影响行走还要看后期恢复,这身伤以后还是少拍点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