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代替症_作者:休芸芸(338)

  他每天跑四十多里山路打水,浇灌着秧苗。

  秧苗就是希望。

  有它在,天灾就没有战胜人。

  ……

  熬到来年春,林一南活生生熬成了香一个枯瘪的人。

  但他知道,终于熬过去了。

  人们,该回来了。

  可惜,同乡都回来了,他的家人没有回来。

  原来当初往南跑的村民们,遇到了大水。

  你瞧,天灾就是不让人活。

  一个小小的徽省,北边大旱,南边却在大水。

  就算躲过了大水,也没有躲过时疫。

  未婚妻和妹妹,就这样死了。

  ……

  回忆穿插进来。

  早在大旱的时候,发小阿什就踅摸到了另一条出路。

  “出国!”

  “出国?”

  就见陈卓饰演的阿什点点头,露出兴奋之色:“眼看天旱成这样,两年都没有活路了,不如咱们另寻一条路,到外面谋生去!大皮脸说了,国外的钱好挣!”

  “去哪儿?”

  “南洋,或者西洋,都行,”就听阿什道:“南洋人精得很,我打听了,想方设法要把你留在那地方,不想让你走,他们半夜会派女人来钻你被窝呢!就这样把你留住!我才不去呢,万一把种留在了南洋,我娘还不骂死我!”

  “那你想去西洋?”

  “西洋是个好地方,你家里不是有十三行的万国舆图吗?你没看吗,西洋好大一块地方哩!”

  “南京通商,我倒是听舅家的人说过,说西洋人都是老爷派头,他们也要人做活?”

  “那当然,西洋人要人帮他们修铁路呢,铁路就是……”

  “我知道,听人说过,濠境那边就有铁路。”

  “对,就是修铁路,大皮脸说,西洋人按时辰结算工钱,很讲信用的……而且,”就见阿什挤眉弄眼道:“你还没见过洋人的女人吧?个子这么高,脚这么大!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

  林一南一愣:“你打听人家洋人的女人干什么?”

  “你想想,我要是做完工回来,带回来一个这样的女人……”

  “阿什,姆妈肯定要抹眼泪了……”

  “怕甚,我还要给他生好几个孙子呢!”

  林一南又是一愣:“那你生了孩子,黄毛绿眼白煞煞的皮,不就……茬了种吗?”

  ……

  这是电影为数不多的欢快场面了。

  很快,阿什就坐上了通往美利坚的船只。

  放映厅里,罗布里轻轻搓了搓手。

  他甚至……有点不敢看这段场面。

  这段送行的场面。

  旁边陈卓也一样,罗布里都可以听到他吞咽唾沫的声音。

  “呼喇喇风吹叶落,震山林阵阵虎啸,百忙里走不出山前古道!”

  就见林一南蹚水,追着大船吼着。

  “吓得俺魄散魂消,魄散魂消,红尘中——”

  “误了俺武陵年少!”

  ……

  朴锡康怔愣着看着这一幕,心潮涌动。

  他在自己的剧组,素来有‘暴君’之称。

  他一遍遍地压迫演员,就是希望这些演员能演出他所求的东西,那种癫狂和冷漠共存、那种欲望还有发泄。

  他希望演员贡献出毫无保留的表演,那种喜怒哀乐令人震颤的东西。

  但演员接受不了他的这些想法。

  也很少有演员真的演出来那种东西。

  所以朴锡康最喜欢的就是贬低他的演员,不是他们演得好,是朴锡康将他们拍得好。

  现在他在屏幕上看到了他所求的东西。

  一个演员,凭一己之身,渲染了一整部电影。

  他让它悲凉了。

  让它惶恐了。

  让它孤独了。

  真的有一种演员,可以决定电影的气象。

  ……

  如果说罗布里之前的表演在现场这么多影评人和演员的眼中,只是循规蹈矩,偶有出彩——

  那么到了这里以后,他们就重新睁大了眼睛,开始谛视这个角色。

  他们不一定听得懂林冲夜奔。

  但他们一定听得懂《莫斯科保卫者之歌》,因为他们知道,红军要上战场了。

  他们也一定听得懂《马赛曲》,因为他们知道,巴黎人民要牺牲了。

  他们听到《夜奔》,也就知道……去国离乡的含义了。

  这种悲情,真的只用一首歌就表达了出来。

  ……

  然而这只是,电影的前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