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在近一个小时后被扑灭,车间内外一片狼藉,烧焦的坯布像一堆堆木炭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台车全都被烟火熏烧得墨黑,有些台车梁架已经被烧变了形。在一些角落,不时还有白色的雾气咝咝冒出。
由于警方对整个生产区边进行了封锁,围观群众只能隔着厂区围墙掂脚向里面张望。厂区大门外,警车、救护车进进出出,一派恐怖紧张的气氛。而生产区后面的120多米宽的珠江支汊对过的马路边上却站满了很多闻讯赶来围观群众,因为这里没有围墙阻隔,厂区的大部分建筑可以一览无余。
突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快看,河对面水塔下面好像有人!”
众人应声朝河对岸望去,果然见一个个黑乎乎的人影时而抬起头艰难地挥动着手臂时而又在不断歪斜着朝河边爬行蠕动过来。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大喊一声:“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当岸上的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这喊叫的人“卟——通——”一个猛子和衣扎下水朝河对面快速游过去。这时人们才勉强看清,刚才下水的是一位年青人,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
岸边围观的群众这时七嘴八舌地嚷开了,“小伙子,小心点,别挨着污水……,”“小伙子,上岸救人后,别再下水往回游,一直从厂里穿过去——”。
这时人群中的一个头发老长,脑后扎着一个小辫,穿着嬉皮士服装的年轻人幸灾乐祸地跟着大喊起来:“那对面的可是一个姑娘,哥儿们,你艳福不浅啦——”。
小伙子迅速登上对岸,一个箭步冲到那个受伤者的跟前。这果然是个姑娘,只见她头发蓬乱,面部被烟火熏得花黑斑驳,身上的工作围裙被撕掉了一大块,裤子的膝盖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个大洞,受伤的膝盖鲜血淋漓,里面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这姑娘此时神思恍惚,一见到有人来搭救她,立刻全身瘫软歪倒在地。情况危急,容不得小伙子多想,他猛然双手横着抱起伤者,绕开火场大楼,径直朝厂大门口冲去。
120救护车上下来几个医生,将担架在地上放平,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伤者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最后一个上车的年长的女医生回转身看了看这位救人的小伙子,然后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声:“我代伤者家属感谢你!”小伙子轻声说了一句:“不用谢,不用谢!”救护车开走了,小伙子朝开走的救护车挥了挥手,然后朝厂大门走去。人们都以为小伙子是一名救护队员都没有在意,可当记者发现并提着摄像机过来的时候,小伙子已经悄然离开了现场。
一缕晨光从窗外照射到了紧靠窗户的518号病床,一只腿上打着石膏缠着白色绷带,脸肤呈病态灰白的宛红正躺在病床上。不到20平米的特护病房内站满了人。宛红半睁着双眼,见到从家乡赶到这里来看望自己的父母兄长,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溢出顺着双颊流淌到了耳根。
“爸……妈……,”宛红蠕动着双唇,从口中发出的声音实在微弱,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得见。
母亲用一只手抹去宛红脸颊上的泪水,十分心疼嗔爱地说道:“你这孩子真要强,父母无能,让你受苦了……”
一个中年女医生走到宛红床边,对宛红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真是对不起,那个救你的小伙子,临走时我忘记了问他姓名。但是,我知道这小伙子脸庞清瘦,面肤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还清楚地看见了他颈脖子靠右有一块公章面儿大的深蓝色的斑晕。”
听到这句话的宛红,眼睛瞪大了些,身子挣扎了两下,似乎想要坐起身来说些什么,但很快又停止了自己的躁动。
因为疲劳,母亲在一旁的椅子打着盹,宛红的父亲宛继顺和哥哥宛欣此刻出外购物去了。披衣靠坐在病床上的宛红,从被子里面抽出一张已经涂鸦过了的帐单纸。这张帐单纸的背面的左上角已经用拙劣稚嫩的线条画着一个小伙子双手横抱着一个昏厥中四肢软软耷拉着的女孩的画图,这个画图的下方较细致地描画着一个小伙子的脸部肖像。这画中的小伙子脸庞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嘴角微微带着笑意,颈脖子处画着一个网状圆块。宛红的画有着十足的儿童写意性质,没有色彩,笔法也十分的不规范。尽管线条歪扭,但内心世界的东西却跃然纸上。宛红此时一边咬着嘴唇一边用铅笔在纸的右半部不断重复地写着一句话:“你在哪里?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