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三天,只是遇到一拨拨队伍从蒲江县城经过洪兴场从老鹳山下朝大塘铺去,而这一带却是一片平静。袁洪轩和刘家明两个议论起蒋文洲来,说他们壳子冲上天了,说得那么吓人,早想捡几个子弹壳来玩玩,可是到现在还连鬼毛都没有遇到一根。
蒋元慈则不然。他心里直犯疑乎:凭他对蒋文洲的了解,这事儿不会有假。但是都过几天了,咋就一点动静都没得?他心里面越来越没得底了。
这天上午,蒋元慈带着袁洪轩他们到了铺子上,开了铺板,摆开算盘,陈氏就把刚沏好的茶端上来。他刚把柜上整理好,门外就有人喊到:“蒋大爷,你要的柴捆子和棡炭到了!”他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衣衫破旧脸黑得只剩眼睛的男人。这个人蒋元慈并不认识。袁洪轩和刘家明两个惊异地看看蒋元慈,又看看那人。
“哦,呵呵,我马上就来!”他说着,便从柜里出来,跟着那人朝东门外走去。
在东门外的河里,停着一张竹筏,上面是几捆干枞树枝,还有几捆亮晶晶的棡炭。他跟着那人到了河边,问道:“你这是……?”那黑人附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蒋元慈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看着那人,突然眼睛一闪,眉毛一扬,随即脸上绽开了笑容:“好好,好好,这个柴好,又干又好烧,还是枞树的。这棡炭更好,亮沙沙的,不错不错。哎,你几个别在那坐起了,来帮我搬回去!”他一边朝城墙下那一堆人喊着,心里却骂开了:好你个蒋文洲,尽跟老子出难题,还风都不漏点,弄得老子措手不及!
十几个人过来了,七手八脚把竹筏上的柴捆子和棡炭搬下来,抬进“蒋记蓝靛膏”里去了。
蒋元慈犯起难来:“这些东西……咋整呢?”
咋整?蒋元慈就是蒋元慈,这世上的事,难得到他的好象还不多。太阳还有一竹杆高的时候,他收拾好东西,叫袁洪轩扛起上码子,刘家明牵过驴来,把两捆甘蔗绑在驴背上,便跟在一拨挑着大米小麦甘蔗胡豆的人后面,天黑时分便到了双石桥家中。
蒋文洲和蒲刚接了那些东西,当晚就带着他们的人乘黑出去了。去了哪里,蒋元慈不知道,蒋文洲也没跟他说。第二天早晨,他们一个个又从屋里出来,伸伸懒腰,打打哈欠,吃了早饭干活去。
“你们……”蒋元慈悄悄把蒋文洲拉到旁边问他。蒋文洲环视了周围,附在蒋元慈耳边说:“你还是不晓得为好。”
“你!你娃娃长醒了哈,敢跟老子来这套,你说不说?不说老子下了你的膀子!”
“呵呵,你不问我还差点忘了,宋参谋长让我跟你带句话。”
“啥话?”
“他说,叫我代他向你表示感谢。你运回来的那批枪弹太及时了。如果没有你的帮忙,还解不了张老房子之围。”
“哦?”
“有很多事情我们都没跟你说。我们抗捐军现在实际上已经改为中国工农红军上川南游击大队了。但是对外还是称抗捐军,军部在蒋山。前些天,国民政府总裁蒋总统连下了六道命令,催促省长刘湘力剿,派中央军薛岳督战,限一个月内荡平抗捐军。四川军阀不敢怠慢,调集了几千人的驻军和民团,对我抗捐军军部进行围剿。好在那些军阀部队都是些贪生怕死之人,围了我们几天,都没有攻下来。昨天晚上,蒲刚带着我们,悄悄摸到那些人的屁股后头,跟他们来了个突然袭击,和宋参谋长他们内外夹击,把军阀部队打得鬼哭狼嚎,四处逃串,解了蒋山之围!”
“哦……”蒋元慈看着蒋文洲,不无担心地说:“那,你娃娃些得小心哦!”
“是啊。看这架式,我们是得处处小心才是啊。”
第二天早上,蒋元慈满心忧虑地带着袁洪轩他们刚过了老鹳河,就看见陈氏惊惊慌慌地从高店子下来。她见了蒋元慈,忍不住大哭道:“幺爸儿哎,我们的铺子遭封了!”
“嗯?哪个龟儿子那么大胆子?看老子咋收拾他!”
“昨天晚上,半夜过点,外面就有人拍门,我披着衣服刚下楼,门就被砸开了。几十个兵冲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到处乱翻。我吼了两句,有个军官样子的人恶狠狠地对我说,想要命就滚一边去!后来他们没翻出啥东西,把你柜台里那点零钱拿走了,还在门上贴了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