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幽幽_作者:田夫(121)

2018-02-08 田夫

  春梅退到一旁,不说话了。蒋元慈看了看春梅,又看了看两个姐姐,也没有说话。两个姐夫也没有说话,脸上却显出幸灾乐祸的神情,鄙夷地看了蒋元慈一眼,跟着姐姐们进了蒋维铭的房间。

  房间里便传出来不停的叫声说话声和猛烈的咳嗽声。蒋元慈站起来冲进屋子里去,吼了一声:“你们不闹了行不行啊?让额爹清静一下嘛。”

  “清静?你早干啥去了?”他大姐赵蒋氏毛了,“要是把你那骚婆娘管好,会有今天的事吗?你还叫我们不闹。咋?你们抗啥子捐,闹啥子苏维埃,把我们的田地都分了,吃不起饭了,还把额爹闹成这个样子,还不准我们说几句?”

  二姐刘蒋氏接着道:“要是额爹好起来,那就没得说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看火色!”

  两个姐夫出了房门,坐在檐廊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拿嘲讽里面带着憎恨的眼睛,看看郑春梅,又看看蒋元慈。

  蒋元慈心里想,当真话,说得轻巧,扛根灯草!这平常间你们哪个人来问过寒还是问过暖?这有事了一个个都装成天底下最孝顺的样子,责这个骂那个。要是真有孝心,你们就真真切切地做个样子出来。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变了:“是是,两个姐姐吼得是,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会推责任的。你们要吼要打都可以,我们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幺爸儿,胡太医来了,”蒋文洲附在蒋元慈耳边说。

  两个姐姐和姐夫看到蒋文洲,没有说话,但那眼睛里,分明喷着火。

  蒋元慈站起来,出去迎胡太医。胡太医下了轿子,由蒋元慈扶着,快步从外面进来。春梅赶快端了一杯水,甜甜地叫了一声舅舅,便跟着进了她公公的房去。

  两个姐姐退到旁边去,站在那里看着胡太医评脉。其他的人也都站在门口向里张望着。

  胡太医坐在蒋文洲安在床边的凳子上,揭开被子,拿过蒋维铭的手来,把三个指头压在腕上,轮番忽紧忽松。忽而偏着头看着什么东西,忽而皱着眉头动动胡子。约摸一刻以后,把蒋维铭的手放进被子里,站起来去到檐廊上。蒋元慈和郑春梅扶着他坐在桌子上去。

  “舅舅,情况咋样?”蒋元慈问。春梅两眼也紧盯着他舅舅,急切地要听她舅舅咋说。

  “你给他吃过药没?”胡太医看着春梅。

  “吃过。”

  “这就对了。内伤,”胡太医看着蒋元慈,“伤得太深。要不是春梅及时用药,情况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两个姐姐眼睛喷着火,死死地盯着春梅。两个姐夫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态。

  胡太医叫人拿过他的包来。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递给春梅说:“用红糖水吞服。记住,一定要静养。”他转过脸来看着蒋元慈:“疾病如洪水,来时凶猛,去时缓慢。要有耐心。饭我就不吃了,愿亲翁好起来。”

  “我跟你拿钱。”

  “我们两个就不说钱了。”

  “这……?”

  “走吧,你送送我。”

  走出龙门,胡太医轻声说:“药吃完了,就再去拿。好好照顾,尽量多几天吧。”说罢上了轿子走了。

  蒋元慈心头酸了,鼻子堵了,泪水充满眼眶,模糊了天地。

  两个姐姐闹腾了一阵以后,被姐夫叫走了。邻里的人们也都散去。

  以后的很多天里,蒋元慈哪里也没去,什么事也没有干,每天就和春梅一起,在家里悉心地照顾他的额爹。他额爹的病情时好时坏,神智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最让他担心的是,清楚和模糊的间隔越来越短,清楚的时间少,而模糊的时间多了。他的心里越来越烦乱,越来越六神无主了。

  也不晓得好多天以后的一个上午,门外有人大声叫喊:“蒋大爷,蒋大爷!”

  “啥事子兴?”看到从门外跑进来的李子兴,蒋元慈问道。

  “何县长找你……”

  “何县长?哪里的何县长?”

  “现任的何县长,就在区公所等你。”

  “等我?!”蒋元慈一听,毛了,“他要等就叫他等!就是天王爷地老子我也不见!”

  “可是……”

  蒋元慈看了一眼李子兴,皱起了眉头:前任县长的后台老板被赶走了,新来的老板肯定要弄个新县长。现在是李司令坐镇,这何县长……还亲自来找我,要是……咋整?要是不去……哎!他跟春梅交待几句,叫了一声文洲,揣了合子炮,跨出龙门,一路向洪兴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