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幽幽_作者:田夫(14)

2018-02-08 田夫

  正房中间,完全不象蒋元慈他们家的堂屋。前面没有门,也没有墙壁。三表哥把他引进去,示意他在左边最末的一张靠背椅上坐下来。随即,便有女侍端上茶来。蒋元慈微微含首,那女侍做一个万福退了下去。

  “你先喝茶,我去秉报为父,”三表哥说罢便去了。

  蒋元慈一边喝茶,一边细细地打量起来。堂屋正中挂着一幅俏像,画的是谁他不知道。他反复审视之后,越发的感觉奇怪了:这人是谁呀?为什么被他们挂在这里?这可是祖先的位置呢!别家都挂天地君亲师,或者挂孔孟,或者挂个梅花鹿啥的,他们这是为什么呀,难道这人比他们祖先还重要?

  蒋元慈偷偷的想,这个可以不管,也管不了。可是他们的蓝靛厂在哪里呢?他瞟了一眼站在外面的蒋文洲,蒋文洲狡黠一笑,便退转一边去了。

  正在他边喝茶边欣赏紫红的壁,雕花的椅,洁静如洗的青石地时,三表哥领着一男一女两个老者进来了。蒋元慈立即站起来,俯首迎接。等他们在画像下面一左一右坐定之后,他才横跨一步,单脚跪地,向前躬身,十分恭敬地叫道:“表叔表婶在上,请受侄儿一拜!”

  老妇人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老男人,没有说话。老男人右手拿着一根签拨了拨水烟壶,叭嗒了两口,才慢条斯里的地说了两个字:“免礼”,然后就不说话了。

  蒋元慈在地上跪着,埋着头,手拱过头顶,一动也没有动。他没有想到,这个所谓“表叔”是这样的冷漠与沉静,与他想象的热烈迎接的场面相去太远。这个时候,他该咋办呢?他迟疑了,为难了,没主意了。他就那么着。虽然极其不想那样,却也不敢任性起来。他只能忍着。他真的明白了,正如他额爹所骂,他还真的不止是嫩了一点,他实在是嫩得太多了!

  在蒋元慈看来,差不多过了几个世纪,那老女人实在看不过了,才说了一句“贤侄请起”。

  蒋元慈哪听得这话?猛地一起,还差点摔倒——他的脚麻木得没有一点知觉。他抱歉地一笑,挪到椅子上坐下来。他向门外瞟了一眼,右厢房一个半掩着的窗户里,有一双眼睛正在向这边张望着。凭他的感觉,那是一双小女人的眼睛。是不是她呢?她长什么样?不过,这只是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你姓蒋?蒲江的?”他“表叔”突然问道。

  “当然,这可不是张嘴就能说的,姓蒋。您家前五辈上,是我们家的女婿。您是我的表叔。”蒋元慈完全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可是……”

  “咋啦?”

  “你说的都不假。可我们姓蒋的亲戚都在眉州洪雅。我咋就从来没听说过蒲江有姓蒋的亲戚?”

  “哦,”沉闷了好一会儿,蒋元慈站起来说,“既然是这样,哪打扰了,告辞!”紧接着又故意高声叫道:“文洲,我们走!”他瞟了一眼那窗户,迈开步子,便向大门走去。

  “留步!”他叫了文洲正要走下他们家门前那长长的石梯时,背后传来那“表叔”的声音。他停住脚步慢慢回头看去,“表叔”端着水烟壶站在门里,旁边一个二八少女拘着他的手臂,正在含羞地看着他。

  “呵呵,咋啦?难不成还叫我给茶水钱?”

  “进来坐下说。”

  蒋元慈看了看“表叔”,他是一脸微笑,神情慈爱而安祥;再看看他身边那女子,正羞怯而热烈地望着他。当他们的眼睛碰在一起时,她便倏地埋上头转一边去了。蒋元慈心里一动,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涌上心来。他乖乖地迈动步子,从龙门外向里走来。

  在堂屋里坐定之后,“表叔”一番诚恳道歉,说自己生意烦杂,时间紧张,以至于亲戚之间也难于走动,实在是失礼。既而问道:“家翁可好?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蒲江去的?”

  “我额爹额妈都很好,身板硬朗。我们祖上本是洪雅县保安乡天池下坝人,讳三仙。康熙四十二年,因做些小生意,来到蒲江地界,于是定居,到我额爹这一代,已经六世。怎赖世道艰难,势微力薄,家贫志短,羞于回乡省亲,以至于诸多亲属,至今也不相认……”

  “呵呵……”“表叔”看了一眼“表婶”,两人对了一会儿眼睛,都让人看不出来地微微含首,脸上便显出许多的温情来。“是呢,幼时听我奶奶说过,我们家祖上是有一个名叫三仙的长辈游商而未归,原来是去了蒲江地界。你说说,你们在蒲江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