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幽幽_作者:田夫(33)

2018-02-08 田夫

  在蒋元慈看来,这一次的蓝靛膏,才能算是真正好的蓝靛膏。它不仅色彩亮丽,而且质地细腻,幽香四溢。拿到喻染坊去,老板和染匠师傅虽然没有太多说话,但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们很吃惊。老板很爽快地就要跟他算钱,并要他再送十挑。蒋元慈说,去年拿到蒲江去的比买给你的价高哦。那老板毫不犹豫地照蒋元慈说的价结了钱。蒋元慈偷偷笑了,他就这么随便一句狂语,老板居然相信了。不过,这也让他明白了自家蓝靛膏的份量,心中相当的欣喜。

  “那件事情,”喻老板一边数着钱,一边看似若无其事地问,“三少爷……”

  “啥事?”蒋元慈看似什么也不知道,心不在焉地问。

  “我们两家……”喻老板满脸笑容地把两个拇指并在一起看着蒋元慈,“嗯……?”

  “嗯?好哇,有钱大家赚嘛!”

  喻老板的脸静止了,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蒋元慈手里拿着那些钱,心里高兴得差点把握不住了。但蒋元慈毕竟是蒋元慈,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心里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更好的景况还在后头。今天这功劳,应当记在他老婆三少奶奶的头上。如果没有她在几个关键点上指点,他蒋元慈是做不出这么好的靛的。一是洗叶。在这之前,蒋元慈并不知道洗叶的作用;二是石灰。一般人都会认为,石灰就是石灰,块子灰跟面面灰不都是石灰么?可三少奶奶说,完全不一样,最好的是刚出窑的块子灰。三是滤。泡池里的蓝水,要把滥叶和泥沙渣滓过滤干净。四是打。三少奶奶说,打靛打靛,就是要打。在不溅出池子的前提下,越用力越好,溅得越高越好。仅仅搅动,不溅不飞,反而不行。还有一点,三少奶奶特别的强调了,就是用水和加料。

  “不是传男不传女吗?你咋简直就是个大师?”蒋元慈曾这样问他老婆。

  “我还需要哪个来传吗?”他老婆笑着反问道。

  “是啊是啊,我太太是谁呀?天生聪慧!”

  “那是。只要我看看,听听,然后这么一想,还有啥不清楚的?小署过后,就该割优叶了,”三少奶奶说。

  “那你得亲自去教他们咋割,不要说他们,就是我,也不晓得咋割。”

  “这个简单,除了顶上的,大部分叶子都可以割,但要小心,不要把芽包弄坏了。如果弄坏了,发不出叶子来,拿啥子来打靛?”

  “哦,懂了。”

  “聪明!”三少奶奶笑了笑。

  “当然,我是哪个?蒋家三少爷!嘻嘻……”

  蒋元慈带着一群男女,从小署过后就开始割叶,泡池,打靛。打出一批来,便挑着四平场东岳庙大塘铺甘溪铺洪兴场去卖。由于他的蓝靛膏无论色泽还是质感都比别人的好,因此在市场上很受欢迎。每天回来数钱的时候,两口子都是异常的兴奋。

  可是,等到优叶做完,两口子却犯愁了:尽管天天都在往外卖,可卖出去的还不及十之一二。寒露过后,所有的蓝子都要刀叶茎杆一起割回来。他老婆说了,那产量比现在更大。附近几个场镇,市口太小,需要的量只有那么多。咋办呢?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蒋元慈叫上蒋文洲,天还没亮就挑了一挑蓝靛膏出了门。俗话说,摸着石头过河。他这一次,便是要去蒲江摸摸石头,试试深浅。

  他们穿过门前的大沙坝,跨过老鹳河,转上老鹳山下的石板路,过高店子,经洪兴场、三和场、一碗水,过黄拱桥,从西门进了城。他们穿过西街政府街东街文庙街,在东门大北街福音堂旁边停了下来。

  蒋元慈望了望,满满的一条街上,从东门口到药王庙,都是卖米,卖玉麦小麦五谷杂粮的,也有几处卖杂货的。稍有空处,三三五五也有几个零摊。吆喝声,叫卖声,讨价声,还价声不绝于耳。药王庙下还传来牛羊猪鸡的鸣叫。左边隔几间铺子就是东门的城门洞子。门洞不大,两扇漆黑的大门却很厚重。城墙很高。门楼虽然破旧,但依然雄伟巍峨。商铺之间,凡是能摆下摊子的,都已经摆满。只有这两间街房既没有开门也没有摆摊。

  蒋文洲放下挑子,把蓝靛膏拿出来摆好,一边捋起衣襟扇着凉风一边高声叫道:“卖蓝靛膏喽,蒋三爷的蓝靛膏,又好又便宜!卖蓝靛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