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啦?”
“没想到啊,没想到。”
“啥子没想到?”
“文三大爷,肖舵爷,张团防……他们太给我面子了。还有你,哎……我不晓得咋感谢你们呢。”
“感谢啥?人家是自愿的,哪个要你感谢!”杨秋儿红着脸低下头去。
蒋文洲叫来一副滑杆,抬着蒋元慈,回双石桥去了。
从此以后,蒋元慈便家里城里,城里家里地两头忙碌起来。好在他深思熟虑之后,把大事情都作了明确而细致的安排:种田耕地喂猪养牛的事,他让额爹蒋维铭统管指挥。长工短活一应人等,添人辞工根据农时忙闲概由老爹作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蓝子种管打靛收膏这些要事,由他老婆三少奶奶吴氏全权主持指挥李本清李本全袁洪轩刘家明等一帮人操作;城里“蒋记蓝靛膏”则由他带着蒋文洲亲自打理。然后一切都按部就班各负其责所有事情便都顺风顺水地展开,他也就早出晚归风车子般转起来。
一天下午,闲来无事。杨秋儿也去了隔壁福音堂做礼拜。蒋元慈叫文洲看店,自己则步出城门外顺河边走边看。堆栈和码头依然忙碌,饭馆酒肆顾客稀疏,城墙河边,小摊小贩依然在卖力地吆喝。茶馆里人还不少。驭虹桥边已经有人在收拾摊子。
在城墙下一处耍书摊前,蒋元慈停住了。他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扫了扫。那是一张《重庆日报》。他的眼睛突然一亮,那报纸上的一个大大的标题吸引了他:“四川办铁路,人人是股东”。他的全副精力一下子就集中到报纸上,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看起来:
“川汉铁路总公司公示:‘屡奉圣谕旨,铁路为富强要图,南北各省,次第兴修,川省绅民之请筑造者尤切,将欲共保全川大利。若不众擎并举,巨工何日观成?然收租十石者,仅抽三斗,留其九石七斗以供私用,是取之又为轻便。其法则各属办过多次,更非创于今日。合计收租十石以下者,免其抽收,概于贫民并无苦累。别项公事捐派,亦不得援引收取。示到之后,迅速遵章办理完竣。捐谷者,暂给收单,汇填股票,按年领息,路成后更分红利。再,各属抽租,均按大春计算。但有山地穷民,种收洋芋、红苕、青稞,仅只恃此度活,应在免抽之列。特再明示,以昭体恤。’……”
“嘿,太好了!太好了!”看完这篇文章,蒋元慈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终于,嘿,终于要办我们自己的铁路了!”他买了报纸,孩子般地又跳又跑赶去跟文洲和杨秋儿说:“嘿嘿。好事,好事,大好事!太好了太好了!”
蒋文洲和杨秋儿歪着脑壳,懵懵地看着他,惊诧万分:这人今天是咋的?中邪了?以前从来没看到他有过这副模样,到底咋啦?
“啥子事哦?看你那疯疯颠颠的样子,捡金子啦?”杨秋儿问。
“大好事啊,大好事!你们看,”蒋元慈把报纸递到他们眼前,“看到没有?川人成立了铁路总公司,要办铁路,川人都是股东,都可以赚钱钱,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啥子铁路啊,路也有铁的?”蒋文洲傻傻地看着蒋元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秋儿盯着蒋元慈不转眼睛。
蒋元慈看着他们的样子,就像两只期待喂食的小鸟,眼巴巴地望着他,不禁一笑。“铁路啊,就是在路基上铺两根铁轨,车子就在铁轨上,蒸汽机一开动,车轮子就转起来,拉着车子向前跑,又平稳又快。不要说从双石桥到这儿啊,就是成都到蒲江,一抬腿的功夫就到了。”
“啥子哦,飞啊?”
“跟飞也差不多了。”
“哪你坐过没有?”
“没有。”
“哪你咋晓得?”
“听袁文卓先生讲的,后来在一些书上和报纸上也看到过。”
“哦。”
“我们中国啊,为啥穷?为啥受洋人欺侮?就是因为没得铁路!这铁路为富强要图。这回好了,川人也要有自己的铁路了!你们以后也都是铁路的股东了!”
“股东是啥子?咋我们也是股东了?”蒋文洲一脸的雾水。
“就是大家凑钱修铁路。你入了股了,你就是川汉铁路的东家,这铁路也就有你一份。交了钱,成了股东,就年年参加分红,就是分钱。股多就分得多,股少就分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