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陈氏,是杨秋儿一个远房侄女。家境不好,但人很精明,勤快,能干。自从那回蒋元慈谈到蒋文洲也不小了,原先说过要帮他娶老婆的事,杨秋儿听了,马上就想到了她的这个侄女。于是,由杨秋儿保媒,蒋元慈作主,三少奶奶操办,年前就跟娶了进来。陈氏对公婆很好,对蒋元慈他们也很感恩。两口子住在铺子上,一方面照看铺子,一方面照顾杨秋儿,蒋元慈也很放心。
杨秋儿刚起床,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听到有人进门,随口说了一声:“放那儿吧。”当她转过身来看到是蒋元慈时,惊喜得差点没有跳起来。“元慈,是你呀!你个坏蛋,这么多天都不来看看我!讨厌死了!”她一边叫着,一边放下手中的梳子,跳起身来扑进蒋元慈的怀里,挥起两手拨浪鼓般地捶打着他的胸脯。
蒋元慈反手关上门,一抱抱起杨秋儿,一起倒在床上。“想死我了,秋儿!”“你想我?哪你咋这么多天也不来?怕是把我忘了吧?”说着,杨秋儿生气地把脸转到一边去。“看你说的,咋会呢?你是我的心肝,你在我心尖尖上呢!”“我不信。”“不信你摸摸!”“我不摸!”“你摸摸嘛。”“我再摸你那心尖尖上还是只有你的三少奶奶和你那儿子!”“你咋这样说呢?你这人……”蒋元慈放开杨秋儿,翻躺在床上,看着房顶不说话了。
“生气了?”杨秋儿翻过来抱着蒋元慈,伸手摸着他的脸,“不生气嘛,人家也就是想你哄哈人家嘛。不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我自己打我两巴掌,好不好?”说着,杨秋儿真的扬起手来。
蒋元慈抓住她的手,四只眼睛对在一起,久久地没有离开。“儿子是我们后半辈子的依靠……”蒋元慈轻轻地说。“晓得,晓得,这个我还不晓得?我是故意……”“我叫你故意,叫你故意!”蒋元慈拿自己的嘴猛地堵住了杨秋儿的嘴,翻身压住了她……
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蒋元慈下了床推开窗子看了看,东门口围了一群人,有人正在大声说话。
“这几天都有人在城里到处演讲,”杨秋儿说。
“都说些啥?”
“就是鼓动人些造反……”
蒋元慈穿好衣服鞋子一溜烟下了楼冲出门朝东门口跑去。
东门里大北街口,已经站了很多人,黑压压一片。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高处,手里拿着一卷报纸,正在大声地讲着:
“清政府出尔反尔,前年说,川汉铁路改为商办,让全四川的人,大家凑分子,你们大家都是抽了股的吧?你们算算,你们出了多少钱?你们都是川汉铁路的股东,也就是说,这川汉铁路是你的,是我的,是我们大家的,是全四川老百姓的,清政府凭啥子要跟我们抢?是不是看到有利可图,有钱可赚,眼红了?清政府耍不要脸的手段,硬生生要从我们手里把川汉铁路夺走,你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我们不答应!他们凭啥子嘛?!”
“老乡们,同胞们,把铁路收回去,借外国人的钱,把路交给外国人去修。他们向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四国银行借了六百万英镑。六百万英镑是好多钱?六百万英镑也就是我们中国的白银四千多万两!他们借这么多钱,是要付很高的利息的。这些利息从哪里来?还不是从我们这些人身上取?!
而且,四国银行贷款给清政府,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川汉铁路必须由他们外国人来修。为啥子呢?他们从修路中还要赚中国人的钱!修好通车以后,他们还要经营几十年,也就是路修好以后,由他们来管理,他们来赚钱,赚我们中国人的血汗钱!而我们,则一分钱的好处都没得!”
“哎,这娃娃说的是道理噢,你们说呢?”人群中有人悄悄问道。
“对啊。他是哪个哦?”
“听说是霖雨场下面杨埂的,是啥子四川法政学堂的学生,好像叫杨啥子?杨家桢,对,就是杨家桢!”
“哦,难怪。好好听听。”
“乡亲们,同胞们,清政府不顾我们四川人的死活,强行把川汉铁路的修筑权、经营权从我们手里边抢走,转手就出卖给外国列强,这是啥子行为?这是卖国行为!是出卖祖宗的行为,是出卖老百姓的行为!是出卖我们大家的行为!你们说可恨不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