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幽幽_作者:田夫(68)

2018-02-08 田夫

  很多天过去了,蒋元慈才像从一场大病中恢复过来。他想起杨秋儿还在病中,想起了蓝子,想起了蓝靛厂,也想起他的铺子来。他拖着软绵绵的脚步,出了龙门。旁边的稻田,那秧苗长得,一片碧绿。一张张叶子,顶着露珠,就象一把把绿色的宝剑,直指苍穹。他似乎听到了田里有唦唦的响声,他知道,那是秧苗正在使劲地往上长。

  他跨上一根田坎,上面便是他的蓝子地,几十亩连成一片,从他的厂房背后,顺着老鹳河边一直延伸到双石桥下。看着闪着光亮油嫩油嫩的蓝子,一股喜悦从心底里涌到了他那青瘦的脸上来,露出了久违的笑靥。

  “看来,今年的年成好,”他想,得抓着这样的好年成,把去年的损失补回来。以后,还得多积存一些,不然,再遇到去年那种情况,那日子真不好过呢。

  他顺着河边朝他的染坊走去。染坊外面河边上,淘洗的正在淘洗,晾晒的正在晾晒。看见他来了,一个个都跟他打着招呼。染坊里正在忙着,锅下柴火熊熊,锅里热气腾腾,染工们各自在各自的位子上卖力地干着,汗水挂在他们的脸上,颈上,背上,胸脯上。染过的,没染过的,染好的,没染好的,堆放得整齐而有序。看着这一切,他心里再一次涌起甜甜的欣慰。

  回到家里,青兰和文章扑到他的面前,甜甜地叫着他。他伸手把他们抱起来,让他们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三个脑壳紧紧地攒在一起,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青兰,再看一眼文章,一股甜蜜又悲怜的心绪涌上来,冲酸了他的鼻子,冲涩了他的眼睛。

  “日子还得过下去,”他想,“明天,该去蒲江看看了。”

  这天,他刚吃了早饭准备去蒲江,龙门外面就有人高喊“舅舅,舵把子,申冤啊!”蒋元慈心里一震,发生啥事了?他叫文宗出去看看,是咋一回事。

  文宗回来说,是对河老鹳山下游二水家的表嫂,她说老表死了,叫幺爸儿你跟他申冤。

  “你咋不叫她进来说?”

  “我叫了,她说游二水刚死,她不能进别人屋的。”

  “游二水死了?咋死的?”蒋元慈心里一惊,抬脚就大步跨出龙门子去。

  游二水老婆见了他,噗的一声双脚跪下,一边哭着一边跟蒋元慈磕了三个响头:“舅舅,你是老辈子,又是舵把子,你要跟我申冤啊!”说着便泣不成声了。

  “你慢慢说,慢慢说,咋回事?”

  “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他心口痛起来……我问他凶不凶,他说不是很凶。我说都半夜了,等天亮后就去请太医来跟他看。哪晓得……他痛得越来越凶……在床上滚过去滚过来……见啥抓啥……见啥咬啥……我叫娃娃……打起火把……去请太医……还没出门……他……他就……啊的一声大叫……断了气……”游二水的老婆哭着说。

  “他以前有没得心口痛的病?”

  “没得。他以前啥病都没得过。”

  “带我去看看。”听游二水老婆说是心口痛,便疑乎起来。他带着文宗,跟在游二水老婆后面,去了他们家。

  游二水横躺在床上,嘴脸歪斜着,被盖枕头散落一地。那情形,一看就能想象出他在死前痛苦难忍竭力挣扎的样子。

  蒋元慈看了看他的眼睛,死鱼一样的昏;又看看他的嘴,乌青乌青的;再看看他身上,有青斑。这些年来,因为杨秋儿的病,他经常与胡太医讨叫一些问题,对一些病症大体也了解一些。看了游二水的情况,他大体已经知道死因了。他想,这游二水也不是个随便惹是生非的人,是哪个会对他下如此狠手?

  “你们昨天吃的啥?他去过哪里没有?”蒋元慈问游二水的老婆。

  游二水老婆边哭边讲道:我们家里吃的就那些,早饭和中午都吃的是煮豇豆和玉麦粑。昨天下午,游大山叫他大儿老木全来说,他们家炖了一锅六谷米,老汉儿叫他来请幺爸儿上去吃。游二水就跟着去了他们家。回来的时候啥事都没得,还高兴得很,说没想到他哥还有这份心,炖一锅‘六谷米’都叫他去吃,还请他喝了些酒。

  “奇了,”蒋元慈想,游二水那样子分明就是中毒死亡。哪个会下毒?难道是他哥游大山?为啥子呢?蒋元慈心里疑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