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元慈心中袭过一股孤独无助的凄凉。
一天上午,蒋元慈正在坟前烧纸钱,忽然听到背后有响声。他扭头一看,是一队穿黄衣背大枪的队伍正朝他走来。
“蒋元慈在哪个屋头?”到了面前,一个凶巴巴的大胡子问道。
“鄙人就是,请问,你们是……?”
“呵呵,你就是蒋元慈啊?那好,你听好了,”大胡子朝旁边一个军士说,“拿给他。”
那军士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蒋元慈。蒋元慈接在手中看了看,那是一纸委任状,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委任他为蒲江县西一区联保队长,落款是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三军三五八旅三二一团第三营营长兼县长刘季刚。
“这位军爷,是不是搞错了?鄙人就一山野村夫,何德何能,受此重任?肯定是写错了,拿回去吧,啊?”
大胡子一听,拔出合子炮指着蒋元慈,眼睛睁得跟牛似的:“你说啥?委你当区联保队长是刘季刚县长瞧得起你!我们早就跟你弄清楚了,洪兴场德义码头舵爷,双石桥大户,县城‘蒋记蓝靛膏’和‘蒋记染坊’老板,不会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吧?”
“不敢不敢,军爷息怒,我实在是……”
“咋?不干?老子跟你说,本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三军刘成勋军长手下,徐荣昌旅杨显明团第三营第三连第三排排长,本人姓刘,受命驻防西一区,督领大烟种植和烟税催收。还望蒋舵爷帮衬哦!”自称刘排长的抬起头扫了一眼,“哟哟,看你这房子,高高大大的两个大院子,宽得很嘛,这么漂亮……,咋样?蒋舵爷,蒋队长,上任去?”他一挥手,两个军士不由分说,架着蒋元慈就走。
蒋元慈无奈,被推搡着去了洪兴场,后面跟着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兵,还有抖索着的蒋文宗。
随着蒋元慈被委任为区联保队长,洪兴乡公所也改成了西一区区公所,上上下下干事的弟兄也都提升一级。蒋元慈让师爷李子兴通知下去,叫洪兴陈家大塘甘溪乡长保长甲长们明天一早到区公所来议事。师爷李子兴答应一声下去了。蒋元慈叫人把刘排长他们安顿好,一切安排妥贴,才带着蒋文宗回双石桥去。
回到家里还没有坐定,他就叫蒋文宗去把李本清大爷叫过来。
不一会儿,李本清来了。蒋元慈对着他们两个悄悄地说了一阵什么,只听李本清说了一声“明白了,你放心,”便出门去了。
第二天,几个乡的乡长保长甲长们都早早地来到了区公所。不出蒋元慈所料,一听说要砍了庄稼种大烟,几乎所有的人就象踩了芒刺,一个个都跳了起来:拉脸的,怒吼的,暴跳的,高声质问的,一刹时都炸了窝。
蒋元慈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吼过暴过之后,大家都围拢过来,七舌八嘴在蒋元慈面前嚷开了。
“蒋大爷你看,玉麦都这么高了,豆子也开花了,等不了几天就可以收了,你跟他们说哈,等收起来再种行不行?”
“你说把庄稼砍了,我们以后吃啥呀?一家老小咋活?”
“这官府,简直不管我们死活了!老子就不砍!”
“我也不砍,不种,随他咋整!”
……
蒋元慈说:“我说过了,人家说,等收起来就过了季节,今年就收不到烟了。人家拿枪抵着我,叫马上砍了马上种,你们说,我咋整?”
“咋整?你蒋大爷当年那劲哪去了?你是舵爷,我们弟兄伙就指望你了!你就带着我们抗嘛!”
“对啊,你就带着我们抗嘛!”其他人也吼道。
“抗?拿啥子抗?你们没看见我屁股后头跟了几十个拿枪的?我说你们好好想想,千万别乱说话,少惹事!”
有的弟兄听不进去,毛抻抻的,说你蒋大爷咋就没得一点脾气?袍哥弟兄,哪怕是血旺子,该顶的就要顶起,这话是你说的吧?当初本来指望跟着你能够保个平安,现在人家不顾我们的死活,要端我们的饭碗,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原来也只是一个软骨头!枉了大家对你的一片心!
蒋元慈无奈,只好说,你们肯定也明白鸡蛋硬不过石头,手臂拧不过大腿的道理。我是真心为大家好。如果认为我不称职,你们可以让称职的人来当。但我得把话说明白了,如果有人实在要与他们硬来,这了那了的,不要怪我事前没提醒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