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人怒气冲冲骂骂咧咧地走了,大家也都散去。
过了两天,九仙山下石鹅坝两个袍哥弟兄说是来找蒋大爷,却看到李本清和蒋文宗带着人正在蓝子地里干活。有的在割蓝叶,有的在挖根,有的把根背河里去淘洗,有的在晾晒,还有的人在往地里点着大烟种子。
“我幺爸儿不在,”蒋文宗说,“你们有事去区公所。”
“哦,呵呵,我们以为他在屋头呢,好好,我们去区公所。”两个人又到别处转了转,看了看,才过了双石桥,走了。
“这两个人,啥意思啊?”
“啥意思?你没看他们过了双石桥就钻进山上去了么?”
“唉,幺爸儿这个事情……唉!”
“哎哎,你们这是干啥?啊?”文宗一听就知道是文洲回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文洲,“你咋跑回来了?”
“我啊,回来看看我儿子噻,好多天没见到了,怪想的。明天把他带蒲江去耍耍。你们把这些都挖了?幺爸儿晓得不?”
“就是他叫挖的啊,不然,就是你你也没得那胆子挖吧?”
“那倒是。唉,为啥子啊?”
“你不晓得啊?我们幺爸儿现在被委任为西一区联保队长,正天天催人砍了庄稼种大烟呢,一天到黑湾湾头冈冈上挨家挨户去催,屁股后头还有一队军士当保镖,威风着呢!你那里生意咋样?”
“这两天缺货了。我正在想,你们把蓝子挖了,今年这蓝靛膏……”
“我也在想,”李本清说,“这样子整起今年这蓝靛肯定整不好。”
“真的全部挖掉?”文洲又问。
“你不准说出去哈,”文宗扫了一眼周围,附在文洲耳边说,“三年以上的老蔸蔸全部挖了,三年以下的挖到山上寄起的,去年插的那些,就只是割了,头还留在地下的,别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我就说嘛,”蒋文洲笑了起来,转身说了一句你们慢慢忙,便回家去了。
蒋元慈来到胡太医的医馆的时候,长丘山上的太阳还没得一竹杆高。胡太医正在跟人看病,看见他来了,叫他先坐着喝会儿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就有人跟他端上茶来。他抬头一看,是胡太医的侄女春梅。他朝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她也朝他打了个眯笑,算是回应。
春梅是胡太医妹妹的女儿,因为父母早亡,便一直跟着胡太医生活。这春梅长得秀气,脸上总是挂着笑;人也很机灵,待人接物也非常妥贴。当初他带杨秋儿来看病,每次都得到她非常热心而细致的帮忙。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
“杨秋儿去世也有半年了吧?”看病的人走完了,胡太医端着茶过来,边坐下边问蒋元慈。
“半年多了。”
“又有了吗?”
“没想过。”
“一个家里没得个女人,也不行啊。”
“是啊,中年丧妻,人生之大不幸啊。”
“续个弦吧。”
“光怕难。”
“有何难哉。”
“你看我这个样子……”
“咋啦?”
“还不咋?”
“男人嘛……哎,你跟我说实话,”胡太医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蒋元慈,半晌,才问道,“你觉得我们春梅咋样?”
“春梅啊,没得说的啊,百里挑一哦,”蒋元慈随口夸道。
“实话?”
“当然实话啊。”
“那就好。”
“哎,我还没问你,大老远把我叫来,有啥事吩咐啊?”
“我这不正说着吗?”
“……?”蒋元慈诧异地看着胡太医:啥意思啊?
“哎,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也是出于无奈,我那外甥女,到处都在跟她提亲,她一个也不答应,这不?都二十多了,全家人都为她着急。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父母走得早。我这当舅舅的,唉,……问她到底要选个啥样的人,你猜她咋说?”
“咋说?”
“她说,如果嫁不到象蒋元慈那样的人,她就宁愿一辈子不嫁。”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