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去跟刘排长说一声就走。”
蒋元慈拍着刘排长的肩膀说了几句什么,刘排长倏地站起来掏出枪喊了一声:“兄弟们,走!老子就不信了……”
“刘排长息怒,你和弟兄们就别去了,就在家里好好喝酒,我和他们去就行了,你们好好喝,好不好?兄弟们,你们坐下好好喝,我去去就来!”
“我们都去!我倒要看看他娘的脑壳有好硬!”刘排长把枪一挥,军士们拿起枪一个个跟着他出了龙门。
蒋元慈心里紧张起来。他没想到这刘排长原来也是一点就炸的□□桶,他必须阻止刘排长,不然今天要出大事!他赶快上前把刘排长拉到一边,说这么一点小事情,那能劳烦你刘排长亲自去?你只要在这喝着酒,抽着烟就行了,还拍着胸口保证他去了肯定能把钱收起来。
可无论蒋元慈咋说,刘排长根本就不听。“带路!”他对保长吼了一声,保长唯唯喏喏赶快跑到前面去了。
蒋元慈只好夹在队伍中,穿过沙坝,淌过老鹳河,去了游家碥。
游家碥在老鹳山头里,前面是一片沙坝,隔着老鹳河与庙子山遥遥相对。后面是一片枞树林。一条石板路从碥碥前经过。游大山的家就在石板路上面的一个斜坡上。
蒋元慈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今天,他跟在刘排长后面,却是胆战心惊,走起路来两条腿发软,有几次差点摔倒。这游大山是蒋元慈一个远房姐姐的儿子,再咋说也要叫他一声舅舅的。要是弄出点啥事情来,咋得了?可是这刘排长……唉,完了,完了完了!
“这块地是哪个的,咋没砍了种烟?”刘排长指着边上一块玉麦地问。
“这,就是,就是,游大山的。”保长颤颤巍巍地看着刘排长说。
“他娘的!敢于对抗刘军长。真是不想活了!”
蒋元慈一听,紧张得眉毛鼻子挤在了一起,狠劲地摇着头,右拳在左手里狠狠地砸着。可是,事到如今,“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游大山的房子座落在半坡上,门外一棵大柏树,周围有两三处竹笼,背后是一片枞树林,看上去没什么成材的。旁边的地里,那大烟苗子东一棵西一棵,就像几天没有吃过饭的人,有气无力地矗在那里。
“就这,”甲长指着半坡上一处破旧的房子对刘排长说。
“就这?”
“就这。”
刘排长迟疑了一下,把手一挥,几个军士蹬蹬蹬冲上去,呯的一声把门踢开。
蒋元慈并不知道游大山的家竟是这个样子。他埋着头跟在后面,蹬上门前卵石搭成的梯步。进了门,他扫了一眼,这是一个三间两头转,右边出两间的泥砖房。左边一间草房,下面是牛圈。一股股牛屎牛尿的刺鼻臭味不断地从牛圈里冲出来。龙门是单立的。泥砖围墙,有多处残破;泥土地面,凹凸不平。有几只小鸡在墙角里刨食。他心里一颤,原来我那姐姐嫁的是这样的人家,不早死就怪了。
游大山的老婆儿子都在家,看到这么多人,两个儿子脸色发白,转身躲进了左边的灶房里。她老婆腆着个肚子站在那里,看到蒋元慈,抡了两眼,没有招呼,也没有说话。
“大山呢?”保长问。
“死了!”
“你莫说气话嘛。你晓得的,我们都是一方一近的人,不会故意难为哪个的。这都是上面喊交,我们也没得办法。这事情也不是专门针对你一家人,大家都一样。别人家都交了,你不交,这也说不过去。再说了,捐税收不起来,我们也过不到关,我们也很恼火。”甲长看那女子那样,赶快上去好言相劝。
谁知那女子颠倒地耍起横来:“咋?你们恼火?你们吃了东家吃西家,吃了南家吃北家!你们把我们这些要势要没得势要,要靠山没得靠山的人整得还不惨?辛辛苦苦种点粮食挣点钱,你们一瓜瓢就捞起走了,你们还要咋子?非要把我一家人逼上绝路?”
“他表嫂,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咋不对?我说的不是?”那女子跨了两步,指着蒋元慈的鼻子说,“你说,是不是你逼着大山承认他毒死了游二水?是不是你逼着他对天发毒誓?这哈安逸了,把他的脚杆整断了,一家人无依无靠了,你还带着这些黄皮狗来,硬是要把我们一家人整绝了你才甘心?啊?!”